第173章
距离被骤然拉进,一股清幽寡淡的茶香糅进潮湿的空气中,隔着两层衬衣,温热的温度从他宽阔的胸膛传来,余寂时脸颊轰地烧红了,刚想挣脱、逃离,肩上大掌就加了几分力道,将他牢牢扣住。
下一瞬,耳垂拂过一缕热气,他磁性的嗓音瞬间跌入耳廓,在脑海中清晰响起:“搂住你,我们就都不会淋到雨了,不是么?”
是,确实是。
可这也……贴太近了。
余寂时怀疑他是故意为之,却又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能任由他紧搂着他向前走。他脊背愈发僵硬,周围的氧气仿佛被抽干,他呼吸愈发轻,由缓转急,仿佛一条溺水濒临窒息的鱼。
所幸路途并不长,很快便抵达酒店,他快步迈上台阶,走到屋檐下,回眸望了望依旧步履从容的程迩。他笑意盈盈收了伞,轻微摇摇头,眼眸中溢出一丝淡淡的惋惜。
似乎……在惋惜酒店太近?
一种荒谬的想法从心底升起,却莫名符合程迩的作风。
余寂时无言以对。
回到酒店已经临近凌晨四点,程迩在群聊里发了消息,明天十点抵达市局就行,六个小时时间休息已经足够,大家一一回复收到便不再吱声,估计倒头就睡了。
余寂时后续和程迩几乎没有其他交流了,洗了澡便睡下。
天明,云销雨霁,烈日当空,雨后的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
余寂时被闹钟唤醒,换了身干净衣服后,程迩才拖拖沓沓起床,不过洗漱十分干脆利落,两人也是在十点前的最后十分钟抵达市局。
屋内,温箴言正撑着脸喝茶,银色细框眼镜下,眼皮半垂,眼底一片乌青,看上去一夜未眠。余寂时猜测他昨晚一直都没回酒店。
他是极其注重秩序感的人,凌晨五点起床的作息雷打不动,就算忙完,估计也不会在白天补觉。
浓茶滚烫,苦涩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令人格外清醒,余寂时刚坐下,就看见温箴言将一份鉴定报告递给程迩,因为许久未开口,声音掺了几分沙哑:“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基因序列完全吻合,那团血迹确实来源于陈庆蓉。我看过现场血迹的照片了,是高冲击力造成的喷溅状血迹,这个地下室大概率就是分尸现场了。”
程迩接过报告简单翻了翻,颔首说道:“好的,辛苦。”
温箴言目光温和如初,轻轻摇了下头,却没再言语,端起仅剩下茶叶包的保温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其他同事这时也姗姗来迟,钟怀林协助着小关拖着保温箱走进临时办公室,将盒饭给大家分发下来。
小关把手中烫手的盒饭递到程迩面前时,立即开口说道:“程队,我们那边一直盯着魏金,他早晨七点钟在外卖平台有一笔消费,地址是他在嵘山市的一间公寓,章队已经派遣情报大队的同志去附近盯梢了,人目前在家中。”
“谢谢,麻烦了。”程迩接过盒饭朝他敛眉道谢。
“跟我们不用客气啦!”小关咧开嘴爽朗一笑,挠了下寸头上坚硬的头发,又接连摆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蹙了蹙眉头,犹豫片刻后疑问,“话说现在逮捕令已经批下来了,魏金他人在家里,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拿下?”
程迩莞尔,眼底泄出些许兴味,轻轻歪头,语调慵懒,尾音被刻意拖长,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早点儿晚点儿的事儿,不能误了他晚上的聚会嘛。”
小关一时没反应过来,瞥见余寂时唇角挑起的淡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瞬间面露恍然,摸了摸鼻尖讪笑:“还是我太急了!哎呀好蠢的问题,你们就当没听见!怪不得我问师父这个问题他瞪了我一眼不说话。”
如今魏金人在家中随时可以实施抓捕,但等他晚上如期去ktv聚会再行动,或许有意外之喜。既然这魏金沾上了毒/品,规律定点的聚会就极大概率不是正经聚会,就算他产生警惕心取消聚会,他们再上门直接实施抓捕也不迟。
一大早略显凝滞的气氛被打破,大家都明显松弛下来,边吃饭边讨论案情、交流进展,时不时掺几句闲话,余寂时觉得心情都畅快了几分,加上昨晚夜宵没吃两口,此时胃口还算不错,盒饭里的饭菜基本上都吃净了。
把塑料盒盖严实扔进垃圾袋,余寂时拿了张消毒湿巾擦手,听到背后开门声,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章队双臂交叠走进屋,满脸胡渣着实有些不修边幅。
熬了大夜眼袋更显浓重,疲惫化作细纹在眼尾蔓延开,章队眼皮耷拉着,强撑一条缝看路,在门口站定,坚硬的指骨揉擦着眼眶,言简意赅开口道:“张伯毅早晨抽完静脉血,医院加急进行了全套生化分析和毒理筛查,出结果后医生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就让我们的民警将他带回来了,现在人在审讯室了。”
柏绎咀嚼的声音停滞了一瞬,片刻后再次响起,捏着矿泉水瓶就着一口水强行吞咽下食物后,双目圆瞪,震惊地开口:“这么快呀?听钟哥说张伯毅吃了安眠药过量昏死过去,昨天大半夜才醒的。”
困意袭来,章队思维有些迟缓,指腹摩挲着眉骨,似是在试图缓解头重脚轻的晕眩感,稍微停顿一下后才淡淡说道:“人现在确实精神不佳,我们的人再三询问过,医院那边明确说没事。”
余寂时闻言抬眸看向程迩,与他视线交汇。
片刻后程迩移开视线,朝着章队点头致意,语气温和礼貌:“好的,交给我们吧,辛苦章队您又熬了一夜,赶紧回去休息吧。”
“不用客气。”章队扶额轻轻摇头,勉强挤出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他背影消失在门口的下一瞬,程迩也站起身,看向余寂时,眼眸一弯:“咱们也别闲着了,收拾收拾去瞧瞧吧。”
第165章
审讯室内,光线十分昏暗,灯光悬在头顶,冷白的光束直射下来,将空气中的浮沉都照耀得颗粒分明。
墙壁灰白陈旧,墙皮沾了灰尘污渍,略显斑驳,却坚不可摧地将四周都封锁严实。密闭空间内,一切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无处遁形。
张伯毅被铐在审讯椅上,仰着头,粗短的脖颈几乎与头颅融为一体,两侧肩膀塌陷,圆润的肚腩隔着薄衬衫抵住桌沿,被挤出两圈软肉。
他的脸型又圆又宽,在灯光照射下更显煞白,眼皮微阖,嘴角微张,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萎靡又颓丧,哪怕听到声音,都一动不动。
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缓慢、沉重,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将凝滞的空气割裂。
走进审讯室,余寂时见程迩长腿一迈,直直走到审讯桌前,便也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一旁。
张伯毅鼻翼耸动,冷哼了一声,紧接着低垂下头避开两人的注视,然而程迩的目光并未在他的脸上停留,反而落在他手上。
余寂时顺着他的目光,也垂下眼帘,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的右手。
那只手粗糙如树皮,手指肿大,关节突出,隐约能看出茧子分布在他的掌心与指节之间,厚实坚硬,显然是长期握持矿钻、刀柄等工具留下。
而常年握枪,硬茧通常集中在虎口与食指内侧,而张伯毅的手却毫无这一特征。
余寂时眸光微闪,抬眼与程迩视线相交,对方的眸底也漫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紧接着,余寂时跟随程迩在桌前坐定,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平摊开,目光从电脑上端掠过,看向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
程迩也在一旁平静、直勾勾审视着他,抿唇沉默半晌,朝余寂时使了个眼神,便照常高高挂起,长腿交叠,抬起双臂向后倚靠,双手向头颅后方一垫,坐姿愈显慵懒。
余寂时接收到他的指示,再度转过头看向张伯毅,压下眉骨,眸光清明,冷静地开口:“张伯毅,多余的话我们就不再重复,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吧。”
张伯毅的目光涣散,嘴唇干裂,表层覆了一层薄薄的死皮,随着他脸颊肌肉的抽搐而微微扯动,撕裂,渗出鲜血,迟迟未吐出一字。
漫长的沉默后,他鼻腔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带着几分疲惫与讥讽,声音沙哑,回答得简短而淡漠:“当然。”
说完,他的嘴唇依旧轻轻翕动,似乎话语未尽,余寂时静候片刻,却发现他再无下文。
对方需要挤牙膏,余寂时也有十足的耐心,神色温和,不急不躁,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夹,指腹摩挲着纸张平齐的边缘,嗓音平和:“五年前,垃圾场碎尸悬案的死者陈庆蓉,是不是你杀的?”
张伯毅闻言眉头紧锁,眼眸眯成一条细缝,眼神灰暗冷沉,五官本就十分紧凑,此时更显凶狠。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颤动,胸腔一震,冷笑再次从鼻腔溢出,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是。你们不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吗?不用再问我了。”
余寂时紧盯着他,将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微动作都尽收眼底,斟酌片刻后,作出试探:“你可以自行讲述一下细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