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任钧肩膀挺阔,双手交叉在胸前,年逾四十,目光却十分明亮,脸上皱纹沟壑愈发清晰,下颌线紧绷,始终不发一言。
  投屏上的内容又翻了一页,坐在任钧身边的一位比较年轻的警察这时站起身来,接替章队站到投屏前。
  小关倒是胆大,在不怒自威的领导面前,在一片沉默中,居然直接开口向特案组一行人介绍:“这位是崇州省沃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江副支。”
  江副支转过头和特案组一行人点头致意,随即将厚厚一叠案卷材料戳齐,开口说道:“前年的10月2日,沃江流域生态环境监督管理局在进行河岸垃圾打捞清理时,在河流下游,即沃江市临门区河段,打捞出一把经过细微改造过的,和这把枪同型号的军用版本手/枪,枪/身材料无法降解处理,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在察觉手/枪极有可能是一把真/枪后,立即向公安局报案。”
  顿了顿,他操控电脑翻页,向大家展示枪/支的细节照片,“沃江市临门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后立即上报,这案子最终到了我们沃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手上,我们当时对这把枪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后续也在省厅指导下成立了专案组立案追查这把枪/支的来源。”
  “枪/支的情况和特案组的同志们发现的这把枪/支一模一样,我们在扳机后方发现一串奇怪的符号,我们专门请了文字研究方面专家协助查案,但……”说到这里,江副支唇角抿直,眉心紧拧,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话音停顿了漫长的五秒钟,余寂时心情愈发沉重,已然是反应过来为什么省厅会派任钧来嵘山市坐镇查办此案。
  如果单单是一起枪击案,确实不足以让省厅如此重视,可两年前在河流下游打捞出一模一样的枪/支,这两起案件背后就牵扯到了复杂又隐秘的军/火/走/私的犯罪组织。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电脑嗡鸣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窗外的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进来,将视线晕得发黄。
  半晌后,任钧深吸一口气,声音浑厚发沉:“枪/支编号确实能够被破译出来,但由于一些特殊且复杂的原因,省厅作出了终止侦查的决定。”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余寂时心脏的跳动声愈发清晰。这案件终止,意味着其中牵扯到了更重要的机密,任何进一步的探究,都被这不可言说的力量阻断。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余寂时心底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蠢蠢欲动的好奇,抬眸看向程迩,想通过他的表情捕捉蛛丝马迹,可他面无表情,对此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一直专注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
  他指尖划过桌面,随着刹那的怔愣顿住。
  感受到身侧有些灼热的眼神,程迩收回目光和他对视,眸光微闪,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这把枪的编号是7146,0318,71极有可能真的是嵘山市的行政编号,46指2046,时间在九年前,0318大概率就是批次编号了。和我们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余寂时也看向照片里面放大的枪/支局部细节,那串符号扭曲诡异,他昨晚专门上网查询了黑羊族相关的文字,虽然没有完全记住,但也能辨别出几个。
  程迩的声音不高,却在会议室内无限放大,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任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指间夹着的烟微微颤抖,烟灰无声地坠落,被无意识地摁向烟灰缸。
  烟头与玻璃碰撞,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嗒”声,火星在压力下骤然熄灭,升起一缕残烟,他的手指仍停留在烟蒂上,力道未减,仿佛要将什么一同碾碎。
  “程迩,你今年才二十八岁吧,我记得你从南山警校的特培两年班毕业,也不过八年。”
  任钧的声音发沉,掺杂着难辨的情绪,烟灰缸里,残留的烟灰散乱,凝滞的空气中,那缕残烟正在悄然弥散、消失。
  面对老前辈的审视,程迩肩背挺直,神色从容,低敛着眉,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语气格外平静:“是,有什么问题吗,任总?”
  任钧沉吟片刻,指尖轻搭在桌沿,力道均匀,良久才慨叹一句:“老赵人板正、严谨,不像是不知轻重、随意透露机密案情的人啊。”
  他话音落下,程迩面色骤变。
  第151章
  所有人噤若寒蝉,周围的空气似乎内抽空,气氛骤然紧绷,余寂时不由得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程迩。
  他神色发冷,眉梢几不可察地蹙动了一下,仿佛被一根细针刺中了神经,下颌线条紧绷,不知在压抑什么情绪。
  余寂时薄唇翕动,低垂眼眸,视线悄然掠过桌下,瞥见程迩那只搁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空气中轻微地颤动,晃出虚影,手背上的青筋脉络隐隐浮现。
  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抬起,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只手仅寸许,却迟迟未能落下,手指微微蜷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缓缓收回来。
  他相信程迩能够自己控制好情绪,此时此刻他伸手去拉他,大概率只会添乱。
  与此同时,程迩抬眸,眼皮轻掀,眼底已恢复平静:“那我有必要替我师父争辩一下,他没有向我透露过任何机密案情,我和任总您说得大概不是同一个案子。”
  任钧见他目光沉静、满脸坦诚地出口否认,心下稍安,松口气的同时,生出些许疑惑:“那你说的是哪个,还有别的案件涉及到这种文字?”
  程迩的眸中的光彩被一片浓重的阴翳吞噬,渐渐消失不见,微凸的喉结滚动两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须臾,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依旧,吐字却显得格外艰难。
  “五年前的215特大跨国贩/毒/案。”
  日光灯的白光冷冽刺眼,程迩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却无人敢开口。
  笔尖骤然停顿,余寂时呼吸都变得轻缓,桌面上咖啡的热气缓缓升腾,却在半空中消散,仿佛被集体的沉默碾碎。
  任钧显然十分意外,指尖在案卷纸页的边缘无意识地收紧,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那你能猜出我说的是哪个吗?”他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出他的焦躁不安。
  “不能。”程迩也迅速整理好情绪,慢条斯理地回答,“看您的反应,这案子发生在我进南山市重案之前,我师父也有参与侦查。但我师父参与过侦查的机密重案很多,我说不上是哪个。”
  咖啡的苦涩在空气中游荡,令人感到有些麻木。烟灰缸里,烟蒂堆积如山,香烟的气息混杂其中,略显呛鼻。
  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无息地流逝,会议持续到现在,任钧似乎是有些疲惫,扶着椅子一侧微微向后躺靠,双眸紧闭,声音沙哑,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大家神色各异,却都一致地用紧张的目光看着任钧,办公室内愈发安静,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终于,任钧睁开眼,喉咙滚动,声音缓慢地从胸腔溢出来。
  “十年前那起全国性的随机杀人案。”
  指尖力道失控,笔尖“咔嚓”一声戳破了纸页,墨水瞬间晕染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余寂时瞳孔一缩,大脑嗡地一声,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狠狠一拧,尖锐的疼痛令他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发凉。
  血液在逆流,呼吸也随之停滞,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震颤,像是要挣脱束缚,冲出体外。
  信息量过于丰富,如惊雷炸响,会议室内所有警员的脊背瞬间绷直,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桌面上文件散乱,笔帽滚落,却无人理会,窗外的风声隐约可闻,却显得格外遥远,寂静中,紧张感如潮水般蔓延,淹没每一寸空间。
  在一片惊诧的神色中,程迩几乎面无表情打破沉默,语气冷静得如同一具没有情绪的机器:“任总,这案子牵扯太多,却总归和我们今天的主题关联不深,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会议在继续,余寂时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桌面上紧绷到颤抖的手被一双宽厚修长的手掌覆住,牵引着来到桌面之下——
  对方修长的五指从指缝间插/入,十指相扣,程迩掌心的温度侵/入皮肤,他勉强找回了点理智,紧接着便立即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破损的纸张轻轻推到一旁,神色如常地合上笔帽,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唯有那团墨渍,无声地见证了他内心的震动。
  目光再次投影幕布上,江副支继续梳理的案件的线索。抛去其余的不谈,这两把枪任何细节都一模一样,如今并案调查,也算是一个新的机会。
  “这把枪在临门区境内,即沃江下游河段的这个位置被打捞出来,如果枪/支上编号的71真的指嵘山市,那么我们猜测,枪/支是在上游的这片区域被抛入河流,顺地势而下,在下游临门区地势平缓的位置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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