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程迩笑容淡了淡,并未应声,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目光落在水池里,看着刷洗不下三遍的锅里仍旧漂浮着油点,佯装嫌弃道:“下次让柏绎留下来刷锅。出去吃我又不是请不起,非要在家里吃,净折腾我了。”
钟怀林也笑了,说:“谁知道这口锅有什么魔力,小柏绎成天惦记着。欢迎小余入队的那次聚餐咱们不是在外面吃的吗,我送他回家时他一路上都嘟囔着没有在家涮的火锅好吃。我倒是吃不出什么好吃不好吃,大概是我们俩味蕾有差别吧?”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程迩耸了耸肩膀,“这锅就泡着吧,明天早上起来我再刷一遍,辛苦钟哥跟我收拾了。”
钟怀林摆摆手:“都是应该的,在家里吃火锅本来就麻烦,我们不能吃饱了就拍屁股走人让你一个人收拾啊。”
以往也是这样,他们拿着火锅食材和酒水来,帮忙收拾干净走,仿佛是一种约定俗成。
他们没跟程迩客气,程迩自然也不跟他们客气。
雨还在下,京城很久没下过这样持久的雨了。四月中旬正值北方春旱,这一场雨不知能滋润多少田地。
钟怀林喝了不少酒,程迩本想留钟怀林住一晚,但没有空余的房间确实不方便,便给他拿了把伞,送他下楼打车。
等车的空闲,钟怀林问起案子的事儿。
薄薄的雨雾在夜色中弥散,程迩眸光晦暗,半晌才朝着他露出微笑:“钟哥您就不用操心了,有些问题还没明确下来,我还需要和上头沟通一下。”
第126章
雨不知下了多久,余寂时睡醒时已经是清晨,高楼尽头遍布霞光。
一瞬的头痛欲裂,他轻吐一口浊气,手掌平撑着床坐起来,茫然四顾,大脑放空片刻后,回想起昨晚,暗暗责怪自己,明知自己酒量很差,却还是忍不住贪了杯。
后面喝醉酒是程迩把他扶回屋的,他依稀能记得,幸亏他酒品还不错,喝多了只是头晕发困,不会说胡话。
洗漱过后,他推开门,顺着廊道走向客厅,电视机正用最低音量播放着早间新闻,桌面上的白米粥正氤氲冒着热气。
程迩已经换好衣服,但黑发潮湿,显然是晨练完刚洗过澡,纤细修长的指轻轻捏着勺柄,正慢悠悠地翻晾着热粥。
见余寂时走出来,程迩眼眸弯了弯,嗓音清冽:“早。你昨晚喝多了,我就扶你回屋休息了,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笑意浅淡,是再平常不过的笑,可眼尾挑着一抹弧度,无端添了几分暧昧,像只小钩子,勾得余寂时心里酥酥痒痒的。
余寂时片刻失了神,唇角抿开笑意,在程迩正对面坐下,轻声回应:“程队早,昨晚麻烦你了,没有不舒服的。”
“不麻烦,来吃早饭吧。”程迩笑意未减,将手里晾凉些的粥推到对面,和对面人换了一碗,手指捏起歪斜得几欲完全浸入粥里的瓷勺,再次缓慢地翻晾起来。
“……谢谢程队。”
微不可察的细节被余寂时捕捉到,他轻垂眼皮,看着放在面前已经晾得温度适宜的粥,碗壁的温度从扶碗的指尖一点点浸入,他觉得耳尖发烫,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攀升。
对坐吃完早饭,字正腔圆的早间新闻播报入耳便变得模糊,余寂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吃完粥程迩端走碗筷才回过神。
将将七点,程迩便开车带着余寂时一起去了市局。
在京城市滞留的两三日,无非是写写报告、整理下卷宗材料,处理一些案件的遗留问题,倒是轻松不少。
程迩忙新案子的交接工作,整日不见人影,午饭吃到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挂断后又打另一通。
最近京城市局在忙一个大案子,总队设立了专案组,从各个分局调派了警员前来协助查办,上午便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去了,至今未归,如今食堂显得空荡荡的。
同事们都已经吃完饭,柏绎打了第二份,程迩都没回来,余寂时把餐盘简单涮洗后,钟怀林便招呼着他一同回办公室。
余寂时原想着帮程迩重新带一份午饭,远远就瞧见钟怀林手里拎着的盒饭,便知道他已经先一步想到这一点。
坐电梯上楼,走到办公室门前,钟怀林抬手轻轻敲了敲,没听到人应声,便直接推开门。
余寂时跟着钟怀林进屋,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人,午间的办公室暖洋洋的,他把外套脱下随意往肘弯一搭,上身微微前倚,手臂扶着窗台。
听到开门声,程迩转过头,见钟怀林拎着盒饭的手朝自己一抬,轻轻一笑算作感谢,神色如常,余寂时却还是敏锐捕捉到他眉梢眼尾压抑的一抹烦躁。
似乎,这电话聊得很不愉快。
程迩又走出办公室,很久都没回来,带回来的盒饭也凉了,又是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
见余寂时时不时瞥向程迩的工位,钟怀林一手拎着浇花的小水壶,强劲有力的手臂就搭上他椅背,见他抬头望来,安慰似地一笑:“不用担心,程队估计是去了趟公安部,事情谈完就该回来了。”
“看来这次的案子比较复杂,有可能是跨省协同的重要行动。”柏绎单手敲着键盘,拿着下午加餐的巧克力派大咬一口,鼓起脸颊含含糊糊地说道。
钟怀林摇摇头,垂眸瞥见他脏兮兮的脸,随手递了纸抽:“这种情况咱不可能至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感觉不是。”
临近下班,程迩才风尘仆仆赶回来,大抵是中午没吃上饭,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烧饼,都已经凉透了。
见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程迩神色平静,下意识看向余寂时,见他眉头微蹙略显忧虑,浅浅勾了勾唇,似是专门为他解释:“去了趟公安部,头儿几个轮番给我做了点儿思想工作,没什么事儿。”
见程迩状态松弛,钟怀林心里吊起的石头落下,长舒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头询问:“新接下的案子的事儿吗?”
“不是,另个案子的事儿。”程迩眸光微闪,语气寡淡得略显刻意,眼底划过一瞬而逝的冷意,很快便覆上一抹笑,“不过这次没接这个案子,我觉得时机未到。”
办公室里极其安静,柏绎咀嚼锅巴脆脆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见大家不开口,他有些疑惑地抬头,询问道:“上头的意思是接另一个案子吗?”
余寂时紧盯着程迩,见他情绪不高,明显不想就这件事说些什么,便立即开口解围:“接的是哪个案子?”
程迩神色稍缓,眸光流转间,目光便落在他身上,眼里终于掺了些笑意,“今晚七点半的航班,飞嵘山市。”
柏绎原本便是随口一问,听到这话,思绪被扯远,皱起眉嘟囔道:“嵘山市?还是西南那片啊,又是山里山外的。”
“现在已经这个点儿了,需要回家一趟的要趁早啊。”钟怀林一如既往满脸的忧心忡忡,见大家似乎没往紧急的行程上想,连忙开口提醒。
“嗯,对。”程迩咽下烧饼,看向余寂时,语气十分自然,“咱们得赶紧回家一趟,今儿早晨来局里没带背包。”
余寂时点头,见他拿了车钥匙,便简单收拾下桌子跟上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同事们面面相觑、气氛怪异。
回家十来分钟车程,两人都极其安静,程迩这趟公安部去得明显不太愉快,此时神色倦怠,漆黑的眸中是窥不见底的冷淡。
余寂时没急着询问案子的事儿,程迩便没开口。
两人从家里收拾了东西就直接往机场赶,和同事们在候机厅汇合,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大厅的人满满当当,一片嘈杂,都在焦急地等待。
柏绎躺靠在公共座椅上,闭上眼打着哈欠:“说来嵘山市咱这几年没少去,今年咱除夕就是那边儿过的吧?就那个投毒的案子。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程迩抱臂站着,一时找不到词语定义,思索片刻后,回答:“这个案子和咱们渊源很深,是积案重查。你们记不记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去嵘山市?”
“五年前,嵘山市,积案……”钟怀林指腹摩挲着下巴,不知想到什么,呼吸一窒,浑身汗毛直立,“你是说那个垃圾场碎尸案?”
他话音一落,见程迩无声点头,所有人都一致地沉默。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余寂时心里一惊,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接触到这种案子。
垃圾场碎尸案是五年前的一个恶劣影响极大的刑事重案,在近十年的悬案里都排得上名号,是重建后的特殊案件调查组接手的头几个案子,也是他们连破几个要案后第一次惨遭滑铁卢。
死者被煮熟压成肉泥,装进了黑色垃圾袋,被运输到垃圾回收场,在对垃圾进行初步分类时,工人发现垃圾袋里腐臭的肉泥里藏着两节有形状的手指,薄薄的指甲盖上还染着颜色,极像人的手指。
工人吐得昏天暗地,在报告管理人后,管理人当即选择报警。那一袋肉泥果不其然是人肉,案件消息没能及时封控,当时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