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柏绎此时已经自以为掌控一切真相,翘起二郎腿,扬了扬下巴,哼声道:“程队你就招了吧。”
  程迩笑了一声,懒洋洋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实在是好奇柏绎能“审”出什么所以然来。
  “程队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小余同志是新来的!平时工作就是什么活都带着小余同志,人家生病还带人进山里出外勤,这下直接把人带家里来帮你干活?”
  第125章
  “?”
  都什么跟什么啊!
  程迩一时无语,实在是不理解他的脑回路,沉默良久后,冷笑道:“合着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啊。”
  满眼期待希望柏绎能问出什么劲爆问题的钟怀林抬起手腕,手掌扶着额头,唇畔扬起一抹无奈的淡笑,最终摸摸那一头小卷毛,哄道:“你还是一边儿玩去吧。”
  余寂时耳垂的颜色渐渐褪去,闻言就弯唇笑了,适时解释:“程队确实是看我租房出了问题才留我住在他家里的,没有让我帮他干活儿。”
  “我就说嘛,程队怎么也不会干这种事。”柏绎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说着,又狐疑地看了眼各自开始忙碌的同事,最终看向抱臂坐在沙发上的程迩,“可是我怎么觉得大家有事瞒着我呀?”
  程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就问他们咯。”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余寂时一眼,便抬脚往厨房的位置去了。
  特案组几人谁都没闲着,各自帮忙做了些准备。靠墙的桌子被钟怀林和许琅合力搬到客厅空余的位置,锅被程迩搬到桌面上,插好电后,就把火锅底料放进去,倒上适量的水,开火开始煮底料。
  火锅里的水渐渐泛起细密的波纹,随着热量从锅壁蔓延到水底,在水底聚集堆叠,气泡被催生出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到整个锅面沸腾了起来。
  水滚如浪,热气腾升,一点点氤氲了视线。
  平日特案组六个人飞到全国各地办案子,习惯了快节奏、三餐不规律的生活,倒是极少能聚在一桌慢慢等水烧开。
  钟怀林带了酒,但程迩和温箴言不喝,队里能陪他喝上两杯的也就只有许琅。柏绎酒量很差,虽然早就成年,但大家都默认他不能喝酒,也不许他沾染。
  喝到尽兴,余寂时也嘴馋喝了两杯。酒水入口冰凉,辛辣苦涩充斥在口腔,滑过喉咙,在胃里燎起一团火。
  他不是爱酒的人,酒量也差,见钟怀林一杯接一杯喝得畅快,难免也受到感染,就有些贪杯了。
  喝了两个小杯,余寂时就有些醉了,脸颊飞上两团酡红,眼神也渐渐失了清明,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有细碎的光在瞳仁里荡。
  耳边的聊天声似乎也在一点点变模糊,昏昏沉沉间,有一道声音却格外清晰,似乎是有人贴在他耳边温柔低喃:“吃好了吗?要不要回屋休息?”
  余寂时不知自己是否回应、回应了什么,大脑一片混沌,眼皮沉重地垂下。
  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程迩把余寂时扶回房间后,同事们的热聊依旧没有停歇,火锅里的水快烧干了,又添上,没多久就再度沸腾起来。
  又半个小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程迩便把电关了。大家各自歇了会儿,就开始陆陆续续帮忙收拾桌面的狼藉。
  钟怀林酒量很好,虽然喝了不少,但步履稳健,端起一大摞碗筷,手腕在胸前端得平稳,显然没有半分醉意。
  收拾得差不多了,程迩就送走了同事,钟怀林非要留下帮他一起清洗餐具,他推阻不得,便没再多说,两人安静地在厨房里忙碌。
  钟怀林把盘子上的洗涤灵涮干净,擦干水,圆盘隆起的边缘反射出厨房的灯光,仿佛干净的镜面。
  闲暇时钟怀林余光扫了眼程迩,他松垮地挽着衣袖,修长骨感的手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正把洗完的碗整齐摆进橱柜。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安静,钟怀林随口起了个话题,叮嘱道:“小余应该是醉了,明儿早晨你方便的话给他煮点粥。”
  程迩轻笑一声,唇角勾着,乌黑的眼睫缓缓下压,将眼瞳中的笑意压覆,语速很缓,语调是一贯的慵懒:“嗯嗯,记住了钟妈。”
  许久都没被唤过这个称呼,钟怀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就捕捉他眼底藏着的一抹狡黠,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无奈道:“程队,你真是够了。”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他手上动作停顿,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对了,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谁俩?什么什么情况?”程迩挑了挑眉梢,反问。
  程迩这糊涂装得实在不够用心,钟怀林一眼看穿,哼笑一声,眼尾上挑,脱口而出的话也格外耿直:“少装糊涂,你俩那点儿事儿除了柏小绎咱队里谁没看出来?”
  程迩凸起的喉结轻微滚动两下,低低笑了一声,关上橱柜站起身,把窗户打开,一股微凉的风扑面吹来,他呼吸忽然轻了些,低哑的声音略显飘渺:“就先这样吧。”
  就先这样吧?
  如果不是相隔不远,钟怀林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程迩对余寂时的种种关照和偏爱他们有目共睹,他从未遮掩。
  他们之间向来是程迩主动,但余寂时的种种表现,不像是不清楚对方的想法,更是没有任何抗拒。在他眼里,他们的关系再进一步,其实只差一句话捅破窗户纸。
  可程迩如今的态度,竟然开始飘忽不定了。
  他究竟顾虑什么?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朝夕共处的同事,怕爱得轰轰烈烈,爱意消散后闹得难看吗?
  可若是他顾虑这一点,又怎会将这份喜欢表达得这样热烈?他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对余寂时这份别样的心思。
  钟怀林百般不解,看向身旁的人,剑眉拧起,语气透着几分急切,却欲言又止:“你……”
  窗外乌云团簇,天阴黑如墨,小雨转急,落在长街,屋顶,树梢,淅淅沥沥,窸窸窣窣。厨房的灯光是冷白的,从头顶洒落,勾勒出程迩脸上的每一条曲线、每一个弧度,却始终落不进眼中。
  程迩掀了掀眼皮,眸色黑沉沉的,比天色更黑,仿佛从深海中向上窥探,不见一丝光亮。他似乎原本不想说什么,却还是开口:“有些事,一直把我困在五年前。”
  一道闪电撕裂层层叠叠的云,犹如一条吐信的巨蟒,一瞬的亮光落入他眼底,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深渊吞噬。
  雷声轰鸣。
  钟怀林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知是不是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仿佛有彻骨的凉意透过皮肉钻进血液。
  程迩在他面前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哪怕共事五年,钟怀林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身上有种天然的疏离感,神秘又机具吸引力,可却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钟怀林嘴唇翕动,却听见程迩笑了一声,又接着开口:“我一直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生死都无所谓,多少年都是一个人,了无挂念。直到现在遇到了他……”
  第一次和余寂时见面,他就被这个孤僻寡言的人吸引,明确意义上并不算一见钟情,因为那时的好奇大于喜欢。
  可随着相处,那份喜欢越来越强烈,成为令他难以忽视的存在,他甚至燃起了一丝对生的祈盼。
  可是……
  见他欲言又止,钟怀林呼吸微窒。面前的人似乎在笑,唇角有寡淡的弧度,不甚明显,似乎在掩盖着极度的悲哀。
  程迩微微仰起头,呼吸发轻,有一口气攀爬到喉咙便无力再向上,被生生吞下,他没有叹,轻飘飘的语气,显得无力又无奈:“我现在期盼能活着,活很久,可我不能保证这一点。”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
  那人说以后还会再见面,他一直记得,也一直期盼着那一刻。如果真的等到期盼的那个机会,哪怕要以死相搏,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走到那人面前,哪怕如今他有所依恋。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仇得报的同时活下来,能以命换命也好,失败也无非就是一死。
  钟怀林不知道他背负着什么,只觉得很沉重,沉重得仿佛千钧巨石,压覆在胸口,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再多的话都于他无益。钟怀林默默擦干手上的水,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宽大的掌就这样停留在他肩上。
  程迩忽地莞尔一笑,黑漆漆的眼眸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语气中是满满的释然:“钟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未来,所以在我眼里,旁的都不重要。我只要他一个答案。”
  或是一句肯定,或是一声愿意。
  甚至不需要他开口,一个眼神也够了。
  程迩从来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他清楚自己的欲望,虽然期盼万事如意,却也明白人生总有缺憾。
  钟怀林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揽住他肩膀,但始终保持着该有的分寸,没有细问究竟,只是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悲观了,未来的事儿,谁都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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