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余寂时被戳中了心思,心脏跳动蓦然一重,他同时转头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碰撞,空气温度在攀升,只是红灯转绿,程迩被迫将视线拉回车行道上。
程迩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不徐不缓,吐字清晰,语气异常冷静:“任海霞口不择言毫无悔改?孙兆随口污蔑人还能义正言辞?还是一向窝囊的孙展荣敢对孙兆破口大骂?”
娓娓道来的三句话,每一句话都戳中他心中所想,他呼吸微凝,掌心在长裤上摊平又蜷缩。
他方才心情低落,确实是因为这三个点。任海霞能说出为儿子杀人招魂的话,孙兆明知自己在污蔑孙展荣还能一脸得意,而孙展荣更是欺软怕硬,对上窝囊对下硬气,打心底就是瞧不起孙兆这种家徒四壁的二癞子的。
见余寂时沉默,程迩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却始终目不斜视,用鼻音懒洋洋地哼笑两声,语气透着淡淡的讽刺:“欺软怕硬的人比比皆是,利己是一种常态。”
似乎听到身旁人一声失了控、微微颤抖的呼吸,他罕见地停顿了下,话头一转,耐心安慰:“这种事我见多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不必太在意。”
余寂时将视线移到右侧的车窗外,轻轻“嗯”了声,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眼底涌动。
抵达市局以后,程迩先跟严承州交流过后,调遣菜秧子村附近的巡警加强巡视,也委派了重案的同僚专门去孙庄喜家附近对他实行保护,之后便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内,其余人都坐下休息着,此时正直中午,覃析从食堂打了盒饭来,房间里又瞬间弥漫起饭香。
早晨太早就出发了,特案组四人都来不及吃早饭,大家看上去都很饿了,吃饭时明显有些狼吞虎咽。
钟怀林三两口吃掉一个花卷,四处张望下,发现办公室空了两个座位,下意识站起身:“柏绎和温老还没结束吗,我去喊他们吧。”
程迩坐在他旁边,抬起手腕,大掌轻轻拍了拍钟怀林的肩膀,又瞥了眼余寂时,悠悠道:“我们去看看吧,顺便问问他们那边的进度。”
他话音一落,就转身往门外走,刚准备吃饭的余寂时也撂下筷子,默默跟了上去。
走廊上,两人并肩而行,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走到解剖室,此时房间门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明亮的灯光,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就看见温箴言扶着椅背弯下腰,和柏绎凑在电脑前说着什么。
程迩轻轻敲门,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柏绎抬眸瞧见两人,连忙抬起手臂招了招,一双星星眼里闪烁着亮光,语气是藏不住的激动:“快来快来,有大进展,我们已经昨晚筛查了!”
没想到进度这样快,余寂时一时也有些惊喜,跟随着程迩走近屋内,停到柏绎身后,轻垂眼皮,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柏绎操控着鼠标,言简意赅地展示了他们复原的过程,最终锁定在三张照片上,随之开口:“这三具颅骨的电子复原图能够匹配到很多人,匹配度都在85%以上。但我通过筛选,最终锁定了这三人。”
又逐一展示出每个人的资料,柏绎缓缓解释:“锁定这三人,是因为三人都是洪波市永彻县本地人,并且出生地都在菜秧子村那一片。而且根据我进一步调查,这三人都是留守儿童。”
余寂时凝眉,下意识疑问:“留守儿童?”
柏绎重重点头,一张圆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声音平稳:“三人的父母分别是菜秧子村人和隔壁红勺村人,我查询了他们的个人行踪,发现他们都是外出务工,目前所在地,分别是隔壁的南山市和隔壁省的广林市、嵘山市。”
说着,柏绎打了个哈欠,手掌捧着自己圆润的脸蛋,搓搓揉揉醒了神,小声吐槽道,“困都要困死了……这次颅相复原的结果太多太杂,我几乎是逐一调查个人信息,挨个筛选,再找寻共同点,和温老一起反反复复确认,才锁定这三人的。”
温箴言手里握着保温杯,氤氲的热气将他的眼镜晕得发白,他摘下眼镜,轻声开口补充:“倒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不过三人出生地相近、同属留守儿童,属实是过分巧合了。”
“哦对,为什么说这三人是留守儿童呢——”柏绎忽然想到什么,翻了翻三个儿童的个人信息,松开鼠标,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神秘兮兮的模样遭到了程迩冷酷的凝视,不由得讪讪一笑,立即解释:“这三人都在菜秧子村小学上学,而这个小学,是永彻县比较有名的托管学校。”
“菜秧子村虽然旅游业蓬勃发展,但是项目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行业竞争相当饱和,所以年轻人大多都外出务工,大部分都流动到省会城市或是隔壁更加发达的省市,县城的教育做起来了,这菜秧子村小学就渐渐发展成托管学校了,又加上我们调查了这三名男童监护人的行程轨迹,几乎可以作出定论。”
柏绎话音落下,程迩就点头应下,接着道:“你和温老先去吃午饭,我和小余警官再看看。”
第115章
等柏绎和温箴言离开后,程迩坐到电脑桌前,余寂时站在他身侧,重新仔细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
修长骨感的手指微微弯曲,坚硬的指骨轻敲桌面,程迩忽然深吸一口气,塌了塌肩膀,向后靠上椅背,语气平静:“看来我们有必要先去一趟这个菜秧子村小学。”
压根顾不上吃饭,两人回到办公室,匆匆忙忙带了几个包子,便上了车,再一次奔菜秧子村的方向去。
将车停置在菜秧子村外,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朝着背离大门的方向走,走上一条狭窄的崎岖小路,直上南侧的山峦。
路途时而平坦,时而陡峭,沿途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漫山的杂草长一尺有余,堆叠在路上。或是说,一次又一次踩倒这片草,才形成这条明显的小径。
余寂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种山路这样偏僻、狭窄、难行,偏偏是周围几个村子上学的必经之路,又偏偏没有监控监督,如果有杀人狂蹲点杀人,那简直是来去自如、不留痕迹。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可后面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地是菜秧子村小学,三名受害人都是学校的学生,余寂时一时间寒毛耸立。
他完全可以由此猜测,三名受害人就是在这段路途中遇害,而熟悉这条必经之路的、有能力杀人的,又是谁呢?
他再一次低头看向脚下密密匝匝的杂草,抬眸看向密集交错的树木,望向未知的山林深处,竟感觉画面变得有些诡异。
直到丛生的杂草渐渐变成翠绿的麦田,学校渐渐出现在眼前。比意料之中的更小,墙壁白色油漆已经褪得差不多,露出灰色的墙体,坑坑洼洼找不到平面。
等余寂时和程迩走近大门,保安室里仰躺在藤椅上刷手机的保安这才慢吞吞坐起来,眉头皱成川字,扶着腰缓缓走出来,满脸的不耐烦:“什么人啊,要干嘛?”
程迩面无表情,神色平静,从口袋里拿出证件,单手打开摊在他面前,语气寡淡:“我们是负责调查菜秧子村埋尸一案的警察,想访问一下贵校,麻烦您积极配合调查。”
保安盯着证件半晌,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带上帽子压了压帽沿,略有些为难道:“这案子也很久了,菜秧子村这片人都提心吊胆,主任通知下来,任何人不能随意进校园,您二位这个……我可以通知一下主任吗?”
见保安的态度转好,余寂时抬眸望向程迩,就见他毫不犹豫同意下来,语气也没有丝毫不愉快:“可以,麻烦尽快。”
保安进了大门离去后,余寂时和程迩站在原地等待。
余寂时双臂抬起,交叠于胸前,透过大门生了锈迹铁栏杆,往学校里面望,堪堪一栋教学楼,甚至只是两层的平房,屋顶深灰,窗户蒙尘,米黄色外墙褪色严重。
两百米的操场地皮凹凸不平,偶有鼓起翘起,也有缺失,看上去安全系数并不高,但似乎也没有修整的意思。
四处张望着,远处教学楼大门打开,保安身后跟着一个人,大概就是他口中的主任。
余寂时的目光定格在这位主任身上,待他愈走愈近,身型轮廓愈发清晰,也愈发熟悉,直到能看清五官,他不禁屏住呼吸,讶然抬眸,和程迩对上目光。
这不是,高迎晨?
程迩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皮轻垂,压下眼底微微闪烁的异样光芒,薄唇紧抿,只是静静凝视着来人。
自从孙润南死后高迎晨在警察局检举孙润南贩/毒事迹,他们就没再见过他了。仍旧不知他与孙润南的死是否有关,又有怎样的关系,总之他身上的疑点,他们一直没太关注。
一两次巧合解释得清,可他们顺着线索调查到现在,又绕到了他身上,就实在是不得不关注到他了。
坏掉的移动大门被保安缓慢推开,高迎晨手里拿着两本小学教材,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身上是一身质朴的白衬衫黑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