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许琅微微一怔,盯着程迩的笑容,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用心,一时间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眉目舒展,并未戳破,而是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垂下眼皮,许琅音色低沉,应下:“好,我这就上楼去看看。”
  余寂时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在一旁观察两人交流时的神态变化,也终于了然了。
  这几次出外勤基本都是覃析替了他的位置,许琅其实并不擅长技术上颅相复原的活,说是来打下手,却也没真正帮得上什么忙。
  特警出身,许琅身手不凡,一身硬骨头,性格要强,在这儿半天帮不上忙,当然会觉得烦闷,但因为不擅表达情绪,表面并不会显露。
  而程迩熟知许琅的性格,一定也猜到这一点,直接把他调去梁方叙那儿,太过突兀刻意,许琅也定知晓程迩将他看穿,也许会心生不适。
  而程迩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口一提的语气给他指了活。
  许琅或许能懂程迩的意思,毕竟共事多年,对同事基本的了解是有的,但看破不说破,总比万事都说明白来得好。
  余寂时忍不住喟叹。
  程迩更多时候,都扮演那个一针见血、得罪人的角色,看似嘴毒、心直口快,但其实大多都是刻意而为之。
  而面对同事,他表现得并没有很锐利,关怀不会很明显,但余寂时观察细致,能够发现他默默做过的事。
  余寂时忽然又想起,最初在来到特案组之前,他的原同事兼上级和他说过:“特案组那个程队,办案经验很丰富,而且很会做人,以后无论是办案子还是人情世故,都和他好好学。”
  眉心忽然被轻轻敲了敲,余寂时瞬间拉回思绪,目光聚焦,就和程迩四目相对,他还在靠近,那张脸只有咫尺之遥。
  鼻尖相抵时,呼吸交缠在一起,余寂时脸颊瞬间升温,脖颈晕开一抹红,一直蔓延到耳尖,像红透的石榴籽。
  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余寂时小心翼翼瞧他,看见他脸上肆意而粲然的笑容,眼尾上挑,眸色漆黑浓稠。
  程迩收敛了唇角的弧度,但眼眸里碎光浅浅,似笑非笑模样,饶有兴致地上前两步,再度将距离缩近,歪了歪头询问:“在走神想什么?”
  鞋尖相碰,程迩抬起手腕,修长骨感的手指起搭在他肩上,再度倾身,余寂时脊背僵直,下意识向后退,一时间抿唇不语,脸颊愈烧愈红。
  程迩轻挑眉梢,大掌忽然按住他肩膀,一个侧身将他抵在墙上,他比他略高半个头,此时轻垂眼皮,眸色深沉。
  余寂时低着头,呼吸凝滞,耳边忽然擦过温热的吐息,清醇的嗓音缓缓响起,清晰地落入他耳中:“不会在想我吧?”
  薄唇微张,余寂时想要辩驳,却一时哑口。
  程迩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凝着他两秒,一时也有些意外。
  终于松开手,他懒洋洋撑住墙壁,见余寂时还懵然未醒,一时间笑出声来,声音清冽如同林上泠泠清泉,磁性而悦耳。
  余寂时指尖微颤,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掷地有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强行冷静下来,余寂时稳住心神,脸颊热度刚开始消散,头顶就传来那人慵懒随意的声音:“余寂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余寂时抬眸便撞见程迩那张兴致盎然的脸,一时有些恼怒,只是声音低低,毫无质问的气势:“程队,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程迩愣住,复又笑了,歪头反问:“别人哪有你这样可爱?”
  “……”
  可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他究竟是哪里表现得很可爱?
  余寂时与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半晌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空气中暧昧的气息慢慢消散,脸颊热度也缓缓消褪,余寂时稍稍冷静下来,呼吸归于平缓。
  以前的种种行为余寂时总强行认为是程迩亲近人的习惯、是对新同事的照顾,可一次又一次,他好像都无法说服自己了,分明就是刻意撩拨。
  可是程迩于他是值得信赖的上级,老师,同事,搭档。有些事,余寂时问不出口,也不敢去深想。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下来,深吸一口气,余寂时已经完全冷静,见程迩已经推开门走近解剖室,也抬脚跟了进去。
  解剖室里灯光明亮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与不锈钢和玻璃仪器的冷冽光泽交织在一起,让人心中沉静。
  摆放在中央的解剖台上铺着洁白的布料,周围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解剖工具,从精致的手术刀到细小的镊子,每一样都井然有序。
  温箴言手里拿着一个颅骨模型,比照着死者的颅骨,手指捏着雕刻刀,全神贯注,一点一点仔细雕刻。
  余寂时观察那个模型,比上一个案子中的模型小很多,是因为幼童的骨骼和脑组织还在发育阶段,头颅一般要比成年人小上一圈。
  听见门被缓慢推开的声音,温箴言抬眸和程迩对视,但微颔首,紧接着撂下手里的工作,脊背挺直,扶着肩膀舒展拉伸起来。
  程迩也朝他点头致意,轻声开口:“温老,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温箴言拧开保温杯,热气氤氲在空气中,他浅浅啜了口养生茶,不紧不慢地回答:“这是第二个模型了,不过我实在不能保证,同样的技术适用于幼儿阶段的死者。”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程迩和余寂时,眸色清明,气质恬淡,语气也很平静:“如果匹配失败或是有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深知此事,程迩也轻笑:“当然。”
  柏绎坐在仪器前,正在录入复原过的头骨模型,闲暇抬眸瞧了眼两人,急切问道:“不是说带回来个目击者吗,人呢,怎么样了?”
  程迩闻言止不住地冷笑,三言两语概括:“按他的描述,他大概是个远程摄像头加夜景模式。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他连自己指认的对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描述,余寂时唇角轻轻牵扯,露出一个极轻而又极其无奈的笑。
  柏绎倒是愣了愣,而后才听出程迩话中的嘲讽,一时间唇角抽搐,一边盯着仪器的进度条操作,一边小声吐槽:“现在的人都这么傻吗,不准备好点就敢上警局指认嫌疑人,明摆着让人怀疑。”
  “谁说不是。”程迩耸肩,“看他表演我们都挺累的,实在是不想听他胡言乱语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如此……”
  余寂时点头,接话道:“用力过猛。”
  程迩随口做出评价:“对。倒也不排除他是自知夸张,故意装疯卖傻。”
  仪器滴滴响了两声,柏绎手上捣鼓起来,嘴里还碎碎念:“你说究竟是谁给了那人好处,给了什么好处,让人冒着坐牢的风险做假证?”
  他话音一落,余寂时眉心微蹙。
  方才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是谁”给了好处上,而柏绎随口嘟囔一句,倒是给了他一个新思路,究竟给了“什么好处”。
  指使者一定和案件有着密切联系,不仅仅是孙兆的指认,从村里谣言四起,逼得孙龙跃与孙双全打架开始,他就像掌控全局一样,给警方布下一个又一个烟雾弹。
  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还被孙展荣夫妇的事吸引,这对夫妇半年前死了儿子,这事成为两人的执念,尤其是妻子,精神状态近乎疯癫,杀人招魂作阵动机十足。
  而孙永福是自己的两个姐姐亲手淹死的,这事大抵是指使者意料之外的,也算是他们办案时恰巧戳破的,和案件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从“是谁”指使孙兆上去想,关于这个人,他们没有任何已知信息,顶多推测出,是熟知菜秧子村村民家庭情况、善于煽风点火利用舆论的狡猾之人。
  再进一步推测,就大胆猜测此人是菜秧子村村委会班子的人,不是百分百确定就罢了,挨个排查也是个大工程,但掌握线索不多,这件事也不能不做。
  而换个思路,孙兆一个赌徒、瘾君子,精神匮乏、无家可归,如果真是受人指使,给的好处大概率和物质上的钱财之类挂钩。
  如果是身外之物,也许是是一叠钱、一块金子,如果孙兆不是带在身上,那大概率就是已经享受过了。
  不过想到这一点,好似暂时对案件也没有用处,余寂时的思路便停在这里,转头看向程迩,轻声询问道:“程队,你怎么看?”
  程迩修长的手指微曲,坚硬的指骨按摩着眉心,目光寡淡,平静地望向余寂时,开口回答:“孙兆背后之人似乎一直掌控了全局,不仅在村内造谣,还对村内住户情况极其熟悉,又敢于收买孙兆祸水东引。且大胆猜测这人是村里领导班子的人,先做一下排查吧。”
  这同他的想法一致,两人又想到一起去了。
  余寂时点头应下。
  第109章
  在温箴言和柏绎这儿帮了帮忙,余寂时就跟着程迩一齐回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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