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钟怀林听闻后只是叹气,与身旁的许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无奈,紧接着又问道:“你没劝劝他吗?”
  柏绎撇了撇嘴,叹息道:“温老还是这么犟,我劝是劝了,但是我哪劝的动啊?”
  温箴言并不合群,平时温吞寡言,说话总带着一点儿温润如玉的笑,银框眼镜戴上,颇有一副斯文儒雅的气质,有时甚至比许琅更没有存在感。
  最令余寂时印象深刻的,便是他规律的作息。
  温箴言一般在九点钟就预备睡觉了,一般不会在十点之后睡觉,每天凌晨便起,合理膳食、适当运动,按摩,针灸,枸杞一个不落。
  甚至前些天,在京城市公安局时,他曾在运动室中看到温箴言在打太极。
  这种养生式的生活状态,令余寂时一下子就能理解“温老”这个称呼。温箴言和钟怀林同龄,但论外貌,温箴言年轻得倒像是三十出头。
  因此在听闻温箴言独独一个人留在局里加班时,余寂时还是微微有点震惊的,下意识抬眸看向了程迩。
  程迩唇角漾起柔和浅淡的笑意,他轻掀眼睫,月色携着一片光影翩跹落在眼底,他嗓音与晚风交融:“这是意料之中了,温老一直都这样的。”
  第63章
  酒店办理完入住,大家便各自住进房间里。
  余寂时去洗澡,程迩就把头顶的灯关上了,又把两张床间小柜子上的床头灯打开,等他洗完,也进房间去洗澡。
  夜静悄悄的,灰蒙蒙的街道上一片寂静,有序排列的路灯投落下缕缕昏黄的光线,路边树影幢幢,纸条随风摇曳,洒落满地的变换的光影。
  余寂时眯着眼望着窗外,静静看了会儿,随即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忽然听到程迩喊他的名字。
  “余寂时。”
  嗓音慵懒黏糊的,余寂时抬眸往过去,就看见程迩换上新的衬衣,头发还是湿的,被水粘连着凝成一股股的,晶莹的水珠顺着发尖往下滴,落入他敞开的领口。
  他走到余寂时身边,借着床头暖黄色的昏暗的光芒看向少年的脸庞,他的眼眸纯粹清澈,薄唇紧紧抿着,窗外温柔洁白的月光洒落,温顺的面容都笼罩上一抹光芒,
  程迩随手帮他掖了掖被角,紧接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修长纤细的手指穿插进他指缝,五指微曲不断收缩,将他的掌心紧紧攥在手中。
  余寂时瞬间就清醒了,一下坐直,脊背僵硬,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他大拇指紧紧按住手背。
  他垂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脸颊再度爬上红晕,唇角隐约透出写笑意,紧接着就松开手,双臂环胸,坐在床上背对着他。
  他依旧是拖着声调,一贯的散漫调性:“怎么不睡?还是在想刚刚的事儿?”
  等不到余寂时的回应,程迩自顾自地笑了,声音宛若晚风般低沉悦耳,“不是你看人不准,温老他喜欢规律作息没错,但与他而言,加班永远不在规则内。”
  他嗓音徐缓,甚至因为字句粘黏,有一点朦胧遥远:“你知道温箴言为什么总喜欢研究这种保养身体、延年益寿的东西么?因为他曾经的同事,就因为熬夜猝死在了岗位上,死在他眼前。”
  “法者正义,医者仁心。他们做法医的,最怕的不是死人。他们怕活人在人世间饱受折磨,生者寻死,更怕在意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天人永隔。”
  顿了顿,程迩又低低笑了声,“温老起初还总劝我们早睡早起,跟他一起养生,可咱们特案组谁没有自己的个性?后来也就不劝了,但只要我们谁身体不舒服,他不比钟哥操心得少。”
  余寂时心脏仿佛被什么深深撼动了,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暖流缓缓淌入心间,他低下头,抱着腿静默。
  特案组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古怪,余寂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很好相处,所做的永远大于所表达的。
  又想到什么,余寂时指尖微蜷,深吸一口气,嗓音莫名带着一丝颤意:“生者寻死、天人永隔……我也怕。”
  程迩眉梢轻轻一挑,眸光晦暗,恰如星子般熠熠烁烁地闪,转过头深深看向余寂时:“我要是死了,你会怕吗?”
  余寂时起初并不清楚程迩为什么会这样说,紧接着回顾一下他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恍有烈日,一点点灼烧着他的心脏,他脸颊也漫上滚烫的温度。
  在意的人?
  在意么?
  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余寂时神色安宁,冷静下来后心中蓦然坚定几分,薄唇微微一动,开口道:“会,当然会。”
  程迩本没想到余寂时会回应,此时也愣住。
  床头灯散发出暖色的光,温柔拂过余寂时的眉骨,一抹淡淡的阴翳在他眼底悄悄地融化,散入静谧的夜色中,任由思绪飘飞,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
  只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
  几秒后,低沉的笑音再次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程迩一双凤目低敛着,含着浓浓笑意,弯如弦月。
  余寂时脸颊燥热堆积,愈发难以疏散,赶忙躺下,翻过身去,脸半缩进被子里,捂得声音都闷闷的:“该睡觉了,程队。”
  程迩但笑不语,默默熄了床头灯。
  第二日,吃完早饭刚一到市局,值了一夜班的成齐就推开办公室的门,拿过来一个u盘。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早饭的香气,成齐忙了一晚上都没吃饭,随手从塑料袋里拿了个菜包子,咬了口,咀嚼着咽下后说道:“昨天队里的两个孩子在呈安大学那边监控室里调了一整晚,监控录像中清清晰晰地记录了汪翠珍走进艺术学院大楼,进入李振办公室的时间和过程。”
  成齐一边说,一边皱起眉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乌黑色尽显出疲惫。
  分明知道汪翠珍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不得不做,这令他万般苦恼,也为那几个孩子感到不值。
  钟怀林颀长粗糙的手指微曲着摁动着眉心,走到他身边,伸出长臂一把揽住他肩膀,拍了拍他后背:“孩子们辛苦,成副你也辛苦,你们值班的快吃早饭去休息吧。”
  “好,有事随时电话喊我。”成齐咧开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敛去眼底疲惫的神色,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朝着程迩晃了晃。
  程迩应过后,成齐便推开门离开了。
  程迩拿到那个优盘,插进电脑,调取出视频。监控录像极其清晰,虽然将人物比例压缩得有些变形,但是不难辨别出里面的人物就是汪翠珍本人。
  毫不意外的结果,等了一晚上,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掀了掀眼皮,见余寂时也侧过头与他对视,并朝着自己点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也点头。
  撂下水杯,两个人便跟其他同事说了声,一块儿往审讯室走。
  这个时间审讯室的同事刚刚换过班,汪翠珍也正在吃早饭。
  审讯桌的手铐被打开,汪翠珍伸出手,深展伸展手臂,骨骼都僵硬得嘎吱嘎吱响,她唇角压抑不住地微微抬起,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清粥稀饭与包子。
  两名审讯员脸上难掩怨气,汪翠珍平时被审讯带死不活的,吃饭的时候倒是精气神十足。
  和审讯员简单打过招呼后,余寂时和程迩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汪翠珍吃了个包子,咀嚼着吞咽,见两个人都冷冷凝视着自己,一时间脸皮有点薄了,搓了搓手,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们没饭吃吗?总盯着人吃饭做什么!”
  余寂时抬眸和程迩对视一眼,一双清澈的眼眸映着光线的冷光,显得晦暗不明,薄唇一掀,喉底溢出一抹冷笑:“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说。”
  被人盯着实在是不自在,汪翠珍把包子往饭盒里一塞,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瘪了瘪嘴,轻哼一声:“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你们说。”
  见她态度依旧如此差,余寂时神色都漫上薄薄的愠色,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紧接着把电脑屏幕往她面前一转,将屏幕中她进入教学楼的模样清晰展现在她面前。
  随着汪翠珍眼角抽搐,神色巨变,余寂时启唇,嗓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凉薄:“不吃了就来解释一下,你不是说不知道医院诊断证明吗?不是没见过李振吗?”
  程迩修长的指懒洋洋指了指电脑屏幕,紧接着神色陡然凌厉,狭长凤眸眯起,指尖缀着冰凉,重重敲了敲桌面,唇角挂着讥讽的笑:“监控,我们给你调来了,你不解释解释?”
  汪翠珍惊骇过后,唇角僵硬地扯了扯,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咧开嘴讪笑一声:“噢,噢……你们是说李振?云慧的辅导员?他我当然记得!”
  她手掌再度紧紧攥成拳,大拇指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指骨,被钳制住的一双腿,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语速稍微有些快,声音发虚:“我差点忘记了,当时我确实帮着云慧去送了一个医院诊断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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