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但短暂的慌乱后,那张脸明显变得扁平,鼻梁因为门板挤压而产生了细微的变形。
玻璃门上缓缓凝出一小块湿漉漉的水雾,是守门人的呼吸。
会呼吸,说明至少是活人。
殷浔退后半步,礼貌地抬手敲门。
吱——
玻璃门底部似乎装有金属框,擦着地面撕出一道略显刺耳的剐蹭声。
谢浮玉捏捏耳根,听见值夜的保安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身体不舒服,头晕。”谢浮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付对方。
保安面无表情地审视他片刻,目光转向殷浔,“你什么事?”
“偏头痛。”殷浔在陪人看病和自己有病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竭力保持镇定与保安对视,生怕这位守门人察觉出什么端倪。
保安耷着眼,视线来来回回扫过两人,良久,将门拉大了些,侧身放他们进来。
“哪个区的?”两人前脚进门,保安后脚把门关上。
谢浮玉如实答:“我们是c座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今年新招的实习生。”
“数经院啊......”保安幽幽地念叨了句,“那个地方确实辛苦,成天拉着窗帘黑灯瞎火的,还得跟电脑打交道,眼睛都要熬坏了。”
殷浔:“......”大爷您说这话前能不能先把灯开了?
a座大厅连廊灯都没开,保安站在一团混沌似的黑暗中,身影犹如鬼魅,仿佛转瞬就会从两人眼前消失。
他们进门后就没再挪动位置,毕竟视野全黑,别说走哪条路,路在哪儿都是问题。
殷浔思忖再三,决定先发制人:“叔,请问咱们这个......”
“先挂号再看病。”保安打断他,顺手打开灯。
大厅终于漏进一点稀薄的光。
谢浮玉不适地眯了眯眼,随后打量起a座一楼。
下一秒,他神色一僵,好像看见了什么眼熟的东西,很快又在保安怀疑前移开了视线。
a座一楼和aether实验室一楼的布局一模一样。
保安给他们指完挂号窗口的位置就折回了值班室,值班室的小窗完全不透光,谢浮玉注视着那扇门缓缓合上,保安的身影随之沉入黑暗。
挂号窗口在保安室隔壁,两间屋子并排位于一楼大厅东面。
保安消失不久,一号窗口后方亮起一点光,殷浔拉着谢浮玉走近,一个穿白大褂的男生慢悠悠晃到工位上。
“什么事?”他掀眼瞥瞥两人,语气句式似乎有意模仿保安。
年轻面孔移到光下,谢浮玉打量他几眼,很轻地挑了下眉。
殷浔把员工卡递过去,依次说明他们的“病情”。
男生没多问,拿着员工卡转回电脑前,一阵敲敲打打后将员工卡连同两张挂号单推至窗外。
“上二楼。”他有些过于言简意赅,讲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谢浮玉扫了眼男生的胸牌,转身跟殷浔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医大附属在一楼仅设挂号窗口,科室都在二楼,两人按照指示路标上楼。
二楼倒是有灯,不过是那种老式照明灯,就一盏,挂在紧挨着楼梯口的男厕外,灯罩焦黄发黑,光线雾蒙蒙的,聊胜于无。
谢浮玉低头,就着殷浔的手眯眼看挂号单,“一号科室?”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它哪怕叫急诊科,叫一号科室算什么,一股子校医院既视感。而且二层这些科室全都关着门,乍一眼扫过去还以为医院内就剩他们两个活人。
“那边。”殷浔指指厕所正对面的一间屋子。
谢浮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门后有淡淡的光渗出门缝,几乎要与昏暗的大厅融为一体,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这间医院好小。”谢浮玉边走边压低了音量说,“二楼面积可能都没有a座这层楼的一半大。”
二楼西边有一堵厚实的承重墙,将医院与其他办公区域分隔开来,医大附属虽然处在a座内部,却因此保证了一定的独立性。二层所有科室围绕楼梯口呈方形闭环分布,两人绕了大半圈,停在那间隐约亮着灯的屋子外。
殷浔打开手电筒,用最低亮度照了下门旁的铁牌。
灰扑扑的金属门牌看起来像是黄铜做的,黑漆阴刻写着“一号科室”,字迹还算清晰,但门牌表面刮擦的痕迹有些严重,偶尔有几块地方沾着某种深色液体,星星点点已经干涸了,不注意看的话容易误认成长着黑色硬壳的爬虫。
谢浮玉偏头看看殷浔,示意对方将手电筒收好,随后压下门把手,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比起笼罩一路的黑暗,一号科室亮堂得简直令人感觉诡异。
而这种诡异在谢浮玉意识到科室里真有坐班大夫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活人感很强的男生,跟一楼挂号窗口值夜班的那位有着十分相似的精神状态,他趴在办公桌边打盹,听见有人进门也只懒洋洋地支棱起脑袋敷衍地瞥了眼,很快又恢复成几秒前半死不活的状态。
那是npc和ai像素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模仿的专属于牛马社畜的松死感。
谢浮玉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一号科室的值班医生也是玩家,并且大概率有不能外泄的秘密任务在身。
然而有病治病,按照他和殷浔现在的人设,他们应该把挂号单交给医生,双方你来我往望闻问切再闲聊几句,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漏点有效信息给彼此。
谢浮玉从殷浔手中抽出挂号单,轻轻摆在医生手边。
医生闭了闭眼,似乎拒绝工作。
谢浮玉不着急,兀自巡视起一号科室。这间科室不大,布局与现实世界里的诊疗室差不多,大小在十平米左右,办公桌椅贴着一侧墙壁放置,一旁的角落装有洗手池,然后由一扇简易屏风隔出一张狭小的检查床。
一号科室装了外窗,但这会儿完全被窗帘严严实实盖住,大约是某类性能良好的遮光帘,他们从a座外面经过时并未发现有房间亮灯。
谢浮玉巡逻完科室,和殷浔各自拖了张椅子坐到办公桌对面。
他盯着医生看了会儿,视线随即落向对方身后的那面墙。
墙上有一座钟,表盘显示当前时间是十一点半。
谢浮玉垂眼,抿抿唇说:“医生,我头晕。”
医生纹丝不动。
殷浔于是屈指敲了敲桌面,低声提醒:“医生,还有半小时下班。”
没有牛马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医生噌一下坐直,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随后拿起挂号单问:“症状持续多久了?”
他问话时刻意调整了坐姿面向两位“病患”,谢浮玉看清他的长相,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副略显熟悉的眉眼上短促停留了几秒。
“多久”二字似乎被医生加重了发音,双方对视数秒,殷浔一字一顿道:“今天是第四天。”
“看电脑看多了。”医生很快做出诊断,“你也是第四天?”
初八开工,正月十一刚好是第四天,医生在确认他们的身份。
谢浮玉没有否认。
医生了然,装模作样地开医嘱:“用眼过度,缺乏休息,可以考虑换份工作了,不然身体迟早会垮掉。”
“时间很晚了,宿舍有门禁吧?正好我要下班了,你俩就在我这儿呆一晚,早点睡觉,半夜不管你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走出这间屋子,明白吗?”他说着将处方推给谢浮玉,顺手按住起身拦他的殷浔,声音微不可查道,“办公室绝对安全,晚安。”
医生说完,动作利索地脱掉白大褂,将挽起的袖子拉至手腕,并把衬衫扣全部严丝合缝地扣紧。
谢浮玉看着他忙忙碌碌地捯饬自己,所有疑问在瞥见处方内容的刹那化为乌有。
十二点整,医生挥别二人,大步走出办公室。
啪嗒,清脆的落锁声传入他们耳中。
与此同时,一号科室的灯猝然熄灭,黑暗与寂静犹如浓云霎时渗透了整栋楼。
殷浔坐在原位,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们的计划好像被打乱了。”
谢浮玉不置可否,他们原本打算装病混进a座探查那三名病患的下落,找医生看病只是走个流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楼负责挂号的年轻男生与二楼值班的医生似乎都是玩家,并且掌握了一些bc座玩家不知道的信息。
“他刚才那架势其实不大像下班。”但殷浔又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谢浮玉倒是察觉出什么,轻声说:“他身上有股不太明显的血腥气。”
殷浔摸摸鼻子:“他赶着去杀人?”
谢浮玉:“也可能不是人......”比如事故通告里提到的三名轻度灼伤的研究员目前不知所踪,现在是否还是人也未可知。
思绪飘远,两人还没有所定论,耳边便突兀地炸开一道轰隆隆的巨响。
哐——有东西飞扑着撞上了一号科室的大门。
谢浮玉蹑手蹑脚站起来,满眼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