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咳咳。”越说越不像话,陆黎桉轻咳两声,冲他使了个眼色。
  宋星度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是来探路的。”
  说着,他自来熟地挤到电梯门旁,按住了开门键。
  “等人呢。”宋星度笑嘻嘻地解释,随后扭头跟谢浮玉商量,“劳驾再腾点位置,我这边也是拖家带口的。”
  谢浮玉反应过来:“......你们病房一共就俩人,你好意思让程嘉燃一个人搬尸体?”
  宋星度瞬间表情浮夸故作惊讶道:“我明明是在帮他!哎呀,总之一会儿等他人来,你自己问他吧。”
  谢浮玉:“......”
  挪动贵宾好比搬运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以程嘉燃的体型估计够呛。
  约莫两三分钟后,穿格子衫的男生才拖着贵宾的身体姗姗来迟。
  程嘉燃一步一喘地走进电梯,扔下贵宾才终于空出手抹了把汗,慢吞吞地抬起头。
  下一秒视间直愣愣地闯入护士长的身影,程嘉燃欲哭无泪,抱着宋星度的胳膊,没头没尾地说:“呜呜呜宋哥,要不我还是去死吧。”
  第140章
  程嘉燃哭天抢地寻死觅活, 整个电梯厢里都充斥着他的鬼哭狼嚎。
  殷浔皱眉瞥了他几眼,抬腿踹了一脚宋星度。
  姓宋的差点没绷住笑,无辜反问:“干嘛?”
  “问你自己。”谢浮玉按按眉心,拉住随时可能小发雷霆的殷浔, 递给宋星度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宋星度于是小小权衡了一番, 在捂嘴程嘉燃和继续看乐子并成为下一个抽抽搭搭的人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哎别哭了别哭了。”他掏出纸巾胡乱拍在程嘉燃脸上, 不怎么走心地安慰,“来,跟你宋哥说说,好端端地为什么想死?”
  闻言,程嘉燃捂着餐巾纸愣愣地看他,没两秒吹了个鼻涕泡出来, 红着眼睛谴责他:“呜呜呜不是你要把我献祭给贵宾,换取进入厂房的机会吗?”
  宋星度掏掏耳朵东张西望:“......”谁让这次的副本自带debuff,会在无形中放大玩家的负面情绪?
  程嘉燃那小子进了病房便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弄得好像贵宾会立刻诈尸扑上去咬死他一样,神经兮兮的惹人心烦。宋星度又天生没进化出耐心值,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更是被副本debuff消磨得一干二净。
  眼见思路频频被程嘉燃打断,宋星度索性向他透露了一部分线索, 并威胁对方如果再干扰自己, 就拔了他的呼吸阀,拿他喂贵宾。
  没有贵宾随行, 玩家和护士长无法下到厂房所在的楼层, 而让玩家被贵宾附身明显是条捷径,只不过弊端也显而易见,缺德至极,非常容易失去父母双亲。
  宋星度一时口嗨, 却没想到程嘉燃的求生欲出乎意料的低。
  副本放大了程嘉燃内心深处的恐惧,又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剥夺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他当时是真的想拔氧气导管。”宋星度说着,低头瞥了眼程嘉燃的氧气罐,小声嘟囔,“我虽然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但好歹年底刚评了校三好,小程你这样很影响我保研加分的。”
  程嘉燃打了个哭嗝,表情有些茫然:“我死在副本里,你们学院也会知道?”不仅知道,还会卡你的保研资格?
  宋星度:“......”死孩子恁实心眼儿!
  “所以为了你能顺利保研,程同学暂时打消了自杀的念头?”陆黎桉上下打量着宋星度,由衷感叹,“保研竟有如此魔力。”
  宋星度点点头,转而拍了拍程嘉燃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最主要的是,你死在病房我不好跟别人交代,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选择更多了。
  护士长应景地掂了两下刀,朝程嘉燃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
  程嘉燃一个激灵,直往宋星度背后缩。
  “宋哥,”他咽了口唾沫,喃喃,“我好像也没那么想死了。”
  宋星度啧了声,“对嘛,出路近在咫尺,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出去,懂?”
  程嘉燃吸吸鼻子:“昂。”
  宋星度扭头,欣慰地瞅了几眼缩在自己背后的程鹌鹑,半晌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人。
  谢浮玉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
  他无意窥探宋星度的隐私,很快移开目光,抬头望向电梯一侧的显示面板。
  数字跳到1便不再有任何变化,脚下传来的失重感却并未消失。
  电梯继续运行了十多秒才缓缓停在某个楼层。
  滑门打开后,殷浔捞起掉在地上的导管,一手拖着四面漏风的贵宾,一手牵着谢浮玉走了出去。
  宋星度依旧两手空空,不打算帮忙。
  最后还是陆黎桉好人做到底,帮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程嘉燃分担了一部分重量。
  五个人外加两个贵宾,浩浩荡荡闯入一片漆黑。
  谢浮玉下意识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周围昏暗的环境。
  与此同时,年久失修的电梯灯从后方投射下一抹微弱的暖黄色光晕,擦着几人的鞋尖圈出一小片椭圆光斑。
  谢浮玉转头,看见电梯门没关,护士长提着刀杵在门边,一贯淡漠的脸此刻隐隐显露出几分踟蹰不定。
  宋星度扯着嗓子问:“你不过来吗?”
  李丽琼沉默地摇了摇头,仿佛久未归乡的游子罕见地生出了一缕畏惧,害怕电梯之外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又担心错过这次机会,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复刻故地旧景。
  谢浮玉若有所思,按住愈发毛躁的宋星度,示意他跟上。
  一行人撇下李丽琼,朝厂房内部走。
  “她会跟过来的。”谢浮玉打开手电筒,稀薄光束渐渐点亮了生产线中间的那条通道。
  早已被恐惧糊住大脑的程嘉燃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踏青了。”宋星度扶额苦笑,忽然有些好奇,“你的新手保护还在吗?”
  程嘉燃:“在的在的。”
  宋星度轻嗤:“那你运气怪好的。”
  程嘉燃:“?”
  “他在内涵你笨。”陆黎桉一本正经地给程嘉燃解释,“据谢哥推测,这间厂房的原址应该就是李丽琼老家,而所谓踏青,重点在踏这个动作,光杵在电梯门口是没办法实现愿望的。”
  疗养院困住了贵宾,也困住了看守贵宾的护士长。
  李丽琼被仇恨驱使着驻足于此,这片土地曾经是她的故土,后来被掠夺、被放逐、被污染、被破坏,而现在,这里成为了她拘禁仇人的囚笼。
  然而落叶归根,流浪的游子总是要归家的。
  玩家至多能替她寻回故地,找到遗失的沃土,那把能够打开家门的钥匙却始终握在李丽琼手中,她必须离开电梯,踏足这间充满罪恶的厂房,将一切推翻,然后才是新一轮的重建。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了厂房的另一端。
  谢浮玉停在冷却塔旁,转身望向百米之外的电梯,电梯灯已经灭了。
  “把人丢进冷却塔。”他扬手一指,手电光随之落在混凝土环内,映照出土地一角。
  殷浔拎起地上的贵宾,依言走近。
  还没松手,视野间冷不丁浮过一簇若有似无的绿意,悬在冷却塔上方的手一顿,他丢开贵宾,在混凝土环旁蹲了下来。
  “阿郁,你还记得乌尔萨拉的木头大概丢在什么位置吗?”殷浔往右侧挪了两步,腾出一个观察点给谢浮玉。
  谢浮玉弯下腰,将手电筒对准他手指的方向。
  在这片疑似非牛顿流体的黑土边缘,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根纤细幼嫩的茎杆,两片橄榄形的叶片摇摇晃晃地黏在枝头,看起来格外单薄,甚至没有人的指甲盖大。
  但它确实是方圆百里内唯一一点翠色。
  谢浮玉难以置信,“居然发芽了。”
  几天前,乌尔萨拉的树枝被他当做撬棍测试混凝土环内的填充物究竟是什么。
  几天后,被吞噬的树枝冲破厚重的土层,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厂房里迎来了新生。
  殷浔撑着下巴想了会儿,顺手抓起脸贴着地的贵宾,随后按住对方破破烂烂的后脑,使劲儿怼进了黑乎乎的土里。
  下一秒,尸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倒吸进土层,302号房的贵宾很快消失了。
  宋星度见状,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峰:“唷,现成的饲料。”
  谢浮玉不置可否。
  他本以为刀是钥匙,贵宾的身体是锁,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乌尔萨拉的树枝代替刀成了新的钥匙。
  “踏青。”
  耳畔乍然响起李丽琼的声音,护士长大抵克服了某种心理障碍,独自穿过黑暗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冰冷尖利的刀刃悄悄贴上谢浮玉的脖颈,李丽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重复道:“踏青。”
  她来厂房只是为了实现愿望,但这里荒废已久,阳光甚至无法破开阴翳灰霾照进室内,任何绿植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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