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休眠舱陷入沉寂,呼吸声在浓郁的黑暗里愈发清晰。
谢浮玉拉高被子蒙住小半张脸,试图用棉被中和掉自己的呼吸声,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放大了那声音的存在感。
谢浮玉:“......”他鼻炎没犯啊?
呼噜——呼——咔——
一串猪哼哼之后是一道短促的倒呛吸气声,谢浮玉屏住呼吸,意识到方才近在咫尺的杂音并不来自他自己,真正的始作俑者一直都在休眠舱外。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呼噜声如此震天的队友。
毕竟按照要求,玩家睡觉时必须关紧休眠舱的舱门,舱门的隔音性又尚可,而能突破两道舱门的呼噜声......谢浮玉难以想象作为声源的那间休眠舱此时是多么余音绕梁。
这样居然也能睡着,他揉揉眼睛,由衷羡慕起对方的睡眠质量。
不知是呼噜声太规律还是生物钟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谢浮玉熬到后半夜总算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铃准时叫醒了他。
谢浮玉穿好护士工服,扣紧氧气罐打开了舱门。
殷浔刚巧单手撑着扶梯一跃而下,两人打过照面,转身找隔壁的陆黎桉会合。
不多时,早起的玩家窸窸窣窣挪动到休息室中央,谢浮玉习惯性地点了点人头,发现在场21人不多不少。
一旁,锡纸烫瞥见他的动作,压声低笑:“当心把鬼也数进去了。”
但无论如何,有身体的鬼肯定比没身体的鬼好抓,谢浮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嫌弃之情言溢于表。
锡纸烫:“......你昨晚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谢浮玉眸光微顿,垂着眼摇了摇头。
锡纸烫摸摸下巴,片刻后轻嗤道:“那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昨晚屋子里混进了别的东西,你最好是真的没有听见那串响彻云霄的呼吸声。”
他六大爷睡觉总打呼噜,锡纸烫因此对呼噜声并不陌生,长年累月的听力训练之下,他甚至能准确分辨一个人是在打呼噜,还是因为鼻塞而加重了呼吸。
昨晚绝不是呼噜声。
谢浮玉注意到他的用词,眼底掠过几分戒备。
而保险起见,锡纸烫并没有大肆宣传这件事,告诉谢浮玉也是考虑到对方的休眠舱离自己较近,想试探他是否有所察觉。
短暂的交流过后,众人离开休息室前往电梯门正对面的餐厅吃早饭。
窗边,谢浮玉抿了两口殷浔递来的豆浆,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锡纸烫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撒谎。”殷浔剥了个鸡蛋给他,慢慢帮他理顺思路,“假设昨晚确实有个呼吸粗重的人从大家的休眠舱外经过,关于这个人的来历应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竖起食指晃了晃,“外面来的。”
十点半以后,他们只能确保自己的休眠舱一定处于封闭状态,届时即便有外人推门而入,在休息室里散步,玩家也不得而知。同样地,如果有玩家主动打开自己的休眠舱,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所以第二种可能是,重度鼻炎患者本身就是玩家。
后者明显更糟糕,因为新人纸条告诉他们,晚上要关好休眠舱,入夜打开休眠舱有一定几率违规,而一旦违规,重度鼻炎患者就不可能还活着,但今早并未出现减员,一旦假设二为真,他们之中很可能如锡纸烫所推测的那样,混进了鬼。
谢浮玉囫囵咽下最后一口蛋,余光无意识扫过长桌两端的队友。
众人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仿佛厚重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并在护士长走进餐厅时酝酿到了顶峰。
“诸位竟然还有闲心坐在这里用餐。”李丽琼停在门口,面色不善地宣布,“就在昨晚,本院有一位贵宾逃走了。“”
第130章
“本院有一位贵宾逃走了。”李丽琼面色不虞, 无机质的目光扫过餐厅里的每一个人,仿佛放走失踪贵宾的医护就在他们之中。
但正常人不会把贵宾和逃走这两个词放到一起,李丽琼对待贵宾的态度显然非常矛盾,尊敬似乎只是院长与岗位施加给她的职责枷锁, 护士长本人却打心底厌恶这些在三楼养病的有钱人。
贵宾逃走无疑是件大事, 李丽琼甚至愿意为此打破工作手册规定的照护标准。
“从今天起, 医生和护士们采取轮班制,每段工作时间内病房里只留一人,其余人在院区范围进行搜索,务必在花园别墅修缮完成前找到逃走的贵宾。”护士长嗓音冰冷,发布完新任务便悄无声息地离去。
李丽琼走后,餐厅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昨晚有病人跑了?就他们那样儿也能跑?”
“这里不会是精神病院吧?不然她为什么要说逃走?”
确实, “逃走”一下子将李丽琼和贵宾放到了相互对立的位置上,医护与病人的关系也随之转变成猎手与猎物。
而且李丽琼已经为玩家划定了搜索区域,就在这家疗养院的院区内,说明她很笃定贵宾不可能离开疗养院。
“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谢浮玉若有所思。
殷浔低声:“也许只是现在不能走。”
谢浮玉闻言微怔,偏头看看殷浔,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锡纸烫的话。
如果发出粗重呼吸声的人原本就是玩家, 那么对方很可能会参加接下来的搜寻, 因为病房之外才有新鲜的身体,五天后贵宾前往花园别墅, 有机会走出疗养院的是被大巴送进来的21个玩家。
然而不排除有贵宾可能打着反其道而行之的算盘, 混进病房伺机对留在三楼的另外九人下手,谢浮玉拧了拧眉,正色叮嘱道:“不管在哪队,都小心些。”
陆黎桉点点头。
谢浮玉端起杯子抿了两口豆浆, 视线扫过长桌两侧议论纷纷的队友。自打李丽琼抛下重磅消息后,餐厅内便多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众人脸上或多或少浮动着焦躁、怀疑、不安,连带着肩膀也下意识内扣,本能回避其他人的靠近。
风声鹤唳,看谁都像是鬼。
反应最大的当属李通,昨天只有他没有时时刻刻和自己的队友待在一起,刚才锡纸烫神经兮兮地内涵玩家内部混进了鬼时,他几乎是立刻怀疑上了同组的张立元。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李通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目光死死盯住一旁的张立元。
张立元却好像对此司空见惯,正不慌不忙地往面包片上抹花生酱。
锡纸烫端着餐盘笑嘻嘻地挪到他对面,不吝称赞:“帅哥心态真好,怎么不替自己辩驳两句?”
张立元掀眼看他,反问:“假如被怀疑的人是你,你会自证吗?”
自证无用,进过的副本越多,越清楚人心险恶,怀疑于大部分老手而言都是家常便饭,没人会把自己当成讨不到糖果就哭闹的小孩,去奢求萍水相逢的路人队友施以信任。
果然,锡纸烫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大大方方地坦白:“不会。”
张立元轻嗤了声,过了两秒又听见锡纸烫说:“我会直接承认。”
搅混水是一门需要一点天赋的学问,不巧,锡纸烫在这方面已经修炼成了专家。
李通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口中喃喃:“疯、疯了......都疯了......”
他天性谨小慎微,长期的过本经验非但没有优化这点缺陷,反而让他朝着疑神疑鬼的方向拔腿狂奔,而锡纸烫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适时给了李通一记重拳,这倒霉孩子彻底放弃了针对张立元的想法,开始平等怀疑餐厅里的所有人。
“谢哥,你觉得是他吗?”陆黎桉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张立元,感觉他比李通更像个正常人。
谢浮玉不置可否,“别从结论逆推线索。”因为人一旦先入为主,便会不自觉地将所见所闻与潜意识中认定的结论匹配挂钩。
陆黎桉哦了声,又问:“一会儿谁先去病房?”
他们组三个人刚好能对应三个工作时间段,不像其他组,上午班的人还得多轮一次晚班。
谢浮玉瞥了眼殷浔,后者会意,主动提出自己负责早班。
没过多久,上早班的十人全部分了出来,殷浔站在电梯门前朝谢浮玉挥了挥手,转身走向307号病房。
路过305时,他看见张立元打开房门走进去,殷浔脚步微顿,随后径直走进了307。
走廊另一端,电梯缓缓下降,载着11人组成的搜查小队来到一楼。
疗养院比他们想象的更大。
谢浮玉跟着小队回到大厅,从大厅正门沿廊桥一路往后,发现玩家能够踏足的地方其实由三栋楼房构成,大厅和贵宾所在的这栋楼分别是建筑群的一头一尾,剩下一栋则在二者中间,位于廊桥的正下方。
昨天他们从廊桥上通行时被四周的浓雾干扰了视线,根本没注意到廊桥底下还有一片屋顶。
谢浮玉蹲在廊桥中央,望着脚下的透明地砖出神。
陆黎桉小声嘀咕,“所以大厅只不过是被廊桥抬高了地势,本身并不是真正的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