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楚宏还想继续睡觉，用眼神示意他拿着自己的暖炉一边儿待着去。林楚生说：“诶，可是你会着凉怎么——”楚宏困倦地打断他：“我是半妖、半只朱雀……你不信？那想怎么样，要么闭嘴和我一起睡要么滚出去。”
每天，大家都对林楚生能好端端地又过一天而感到惊奇。但是林楚生不觉得奇怪：尽管他圆滑老练、世情通达，但他不喜欢和楚宏相处时仍然那么有分寸感。宫中资历颇深的公公也不奇怪，他笑眯眯地执着拂尘看着落雪的皇宫：冬日寒冷，宫中朱门重、帷幕深，人们出于天性而依偎和相爱并不奇怪。
第54章
林楚生赖在别人床榻上，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入冬以后他越来越容易感到困倦，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林楚生迷迷糊糊地撑起上半身，看到楚宏站在镜子前更衣，后者从镜子里看他：“醒了？”
“醒了。”林楚生懒懒地说，“你床上确实暖和，不愧是朱雀半妖。”
真是大不敬的话。服侍楚宏更衣的婢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权当自己没听到。楚宏对她说：“你退下吧。”婢女行礼告退。楚宏走到林楚生面前，转了一圈：“这件怎么样？”
楚宏穿了一件淡绿色宽袖长袍，越发把年近弱冠的青春气显出来，好似冰雪融化后的初春。林楚生后知后觉地品出些滋味：这个楚宏十九岁，要等到明年开春才满二十；而他本人已经快要而立之年，竟然就这样腆着脸在人家床上留宿了一夜。
林楚生脱口而出：“我真该死啊……”
楚宏歪了歪头：“不好看？”
“你好看，特别好看。”林楚生摇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楚宏两只手各拎一只玉佩，说：“这两块玉，你觉得我选哪个当腰坠更好？”林楚生定睛一看那两块玉佩，都是红翡凤纹，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林楚生揉了揉眼睛，仔细分辨以后谨慎地说：“你右手拎的那块玉佩，应该要更衬你些。”
楚宏挑了挑眉：“那你帮我系上。”林楚生替他把玉佩戴在腰间，没忍住说出心声：“我看着其实差不太多……”
楚宏：“本来就没有区别。”
林楚生：“？”
楚宏：“从系绳到玉料到图案和刀工，全部都用的是一样的。”
林楚生莫名其妙：“那你还问我？”
“我知道你不诚实……就算是同样的玉佩叫你比对，你也能编出一二三四点不同。”楚宏低头拨玉佩，笑了笑，“但我喜欢看你费心讨好我。”
楚宏的手很白皙，手指拨动红翡时就更加白得显眼。可是林楚生分明记得他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红色。楚宏继承了生母的美貌，要是穿红衣就和朱雀更加相似了……疯子皇帝尤其分不清他们两个，楚宏非常讨厌这点。
是什么时候开始，楚宏不再排斥红色了呢？林楚生想，某一次他和楚宏外出时同乘一辆马车。天上下着雪，林楚生靠在窗口，楚宏坐在他旁边。马车摇摇晃晃出宫门。晃着晃着林楚生就睡着了，趴在窗口挂着哈喇子招摇过市。
林楚生是被一阵鞭炮声惊醒的，猛一抬头就看到举着红包的小屁孩从窗口跑过。不远处有人穿着吉服戴着红花，四周吹锣打鼓好不热闹。楚宏轻声问：“睡醒了？”
林楚生擦了擦睡觉时流的口水：“我怎么又睡着了……外面真热闹啊。”
楚宏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张灯结彩的地方看：“你觉得那个好看吗？”
林楚生说：“好看呀，又喜庆又热闹。”凡人成婚大抵如此，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都祝愿年年岁岁如同今宵。
第55章
有一天，楚宏突然对林楚生说：“带你去看个东西。”楚宏的语气有些紧张，说话时也不看人……他甚至没给林楚生拒绝的余地，就拉住了对方的手。
楚宏让人给林楚生易了容、改换了声音。然后他屏退了所有的侍卫随从，和林楚生悄悄从侧门溜出了皇宫……楚宏的态度搞得林楚生也紧张起来，任由楚宏牵着他的手在隐蔽的巷子里行走，拐进一个又一个分岔路口。
林楚生说压低声音：“我们去瞧什么？”
楚宏拉住他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对林楚生的问题也避而不答：“去了就知道。”
搞得还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贩子要拐卖青壮年劳力了——可是楚殿下贵为皇胄：第一不缺钱，第二不缺围着他转的劳力。所以殿下就算真想卖个把人赚点小钱，也实在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亲自牵着人家的手在小巷里乱窜。
但是话说回来，楚宏抓着林楚生的那只手握得很紧，暴露其主人紧张心境。林楚生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个人那么生疏忐忑，倒真的像第一次干坏事了，比如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放火，第一次……早恋？
林楚生摇摇头，努力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但却并没有成功——林楚生甚至感到更紧张了。
天呐……林楚生心想，他为什么要紧张呢？楚宏现在是十九岁的少年人，羞涩一下当然情有可原——可是他在紧张什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他林楚生做了那么多年花街柳巷的浪子，在多少爱欲的温床里缠绵过。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林楚生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楚宏牵着他的手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走出了偏僻的街巷来到大街上。
此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楚宏说：“到了。”
林楚生一抬头，眼前就出现招牌上飘逸秀美的书法——“秦梦馆”三个字赫然在目，窗口层层珠帘如幽梦，凡路过此地就连风都要染上色授魂与之香……这种脂粉香让瞎子都知道来这种地方是要干什么的。
原来是逛花街嘛。嗐，小孩就是小孩，上个青楼都要偷偷摸摸。
他还以为是要出来干什么呢……林楚生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想。可惜今天楚宏给他的易容没有他本尊英俊，不然他正好让皇子殿下见识一回什么叫风流人物。
林楚生正在神游天外之际，楚宏已经带他穿过无数莺莺燕燕直奔楼上了——等林楚生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对着两扇禁闭的房门……楚宏站在身旁沉默地看着他，眼睛很亮。
林楚生心中浮起某种预感——楚宏牵着他的手走到房间门口，还如此深情地凝视他，这是要……然后他看见楚宏闭了闭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你先瞧瞧你喜不喜欢，我……我在楼下等你。”
林楚生：“？”
原来不是来睡觉吗……那为什么要带他来这种地方？林楚生站在房门前陷入沉思：花柳之地除了寻欢作乐，还有掩人耳目的作用——在为重大事宜进行决策或者为价值连城的宝物交易时，选在鱼龙混杂之地反而不容易泄露机密。从前在群英楼，林楚生自己就曾利用这一点做过买卖……
林楚生呼出一口气，感到自己的心绪完全平静下来。这时，他才推开房门——
屋中央烛火燃烧，四周的烛台也齐整明亮。
屋里没有人，用来隔断的屏风已经撤去，床前的帷幔也被束起来。林楚生一推开房门，房间中所有事物就尽收眼底……
这样的良辰好景，床边应该有一个佳人相伴：也不用说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彷佛已经等待多时——于是林楚生走向床边，看见一席大红吉服落在床上平铺开，织锦流光……他伸出手抚摸红衣，想起刚才楚宏握住他的手腕时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有他紧张的声音在说：“你瞧瞧喜欢吗？”
第56章
林楚生的手指拂过赤色的绸缎。他见过那人穿红衣，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林楚生知道楚宏喜欢他：从他第一次在花柳之地和这个人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对他有情。那个时候楚宏还用着“红初”的假名，说话时爱意就含在声音里，不说话时情意就从含情目里流出来……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林楚生路过小莲楼时惊鸿一瞥，就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喜欢。
但是林楚生不知道红初为什么喜欢他。
林楚生没有问过“红初”的真名，一如现在楚宏叫他“阿林”而不知他的全名。林楚生惯于及时行乐对事情从不深究，享受着这份偏爱。那个人怎么对他嗔怒对他微笑，林楚生把这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寒冷的皇宫里相拥而眠，也在欲望深重的床榻上抵死缠绵……林楚生怎么会没有动心呢？
那件大红吉服那么冷，没有皮肤的温热。林楚生的手按在上面时感受不到慰藉，他想要更温暖的东西，比如楚宏的笑容、拥抱、甚至是冷眼或者嘲讽，他知道自己只要回到楚宏的身边就可以继续停留在梦里。
……
楚宏看着二楼房间的门，他在等林楚生打开房门走出来。他知道，这件大红吉服在此时摆在男人面前，对他来说也许有些突然了……所以楚宏愿意给林楚生一些时间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