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惜他一个不察,就耽误了正事。
应青炀委实难得有个人能如此畅谈,一时间没刹住车。
村里的前朝旧臣们和姜太傅是一路人,放在几千年后,就是大梁太上皇的顶级黑粉,应青炀对这位没什么偏见,在村里是个异类。
他甚少公然和长辈们唱反调,有伤和气,一个远在天边的皇帝,不值当。
但现在不同了,准备把这人强留下来的时候应青炀就想到了,他必然要和江兄做知己!
无话不谈的那种!
尤其是江兄这长俊脸,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在山里和长辈们呆久了,常年和隐有愁容的面孔面对面,应青炀人都郁闷了。
现在可好了,光看着江兄的脸,他都觉得自己能多吃下两碗饭。
可惜他把江兄说烦了,不愿意再理他,应青炀顿时扼腕。
他把粥放回锅里温着,离开主屋去叫了孙大夫过来。
江枕玉虽然醒了,身体仍然虚弱,不然不至于没有力气起身,这会儿又再度昏睡了过去。
孙大夫在榻边坐下,隐约觉得屁股底下的小马扎还热乎着,也不知道应青炀在边上守了多久。
他神色奇怪地瞥了边上扔在准备药材的应青炀一眼。
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为了救人一命真金白玉地砸下去,可算是听到了点响。
这么个重伤濒死的人也能给养回来,孙大夫一方面觉得应青炀好像真的在照顾未来妻子,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医术还是那么高明。
“要不是你从小在这长大,我都要以为你和这人有什么旧情未了呢。”
“那倒不算,我只是觉得和江兄一见如故,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说道说道。”应青炀放好东西便又凑了过来。
仔细盯着孙大夫的动作,手上无意识地跟着比量,明晃晃地偷师。
“江……?没听过哪个大家姓江,估计是纯粹的大梁人。”孙大夫撇了撇嘴,把脉时便带了点偏见。
他对大梁没什么好感,就算大梁和大应的灭亡实际上并无关系,他们这些人心中,也难免有迁怒的情感在。
国破家亡,新朝再立,便是真的没了方向,从此四海之内皆无归处。
郁结于心的怨气总要有地方发泄,也总要有回归故里再度复国的念想在。
应青炀连忙打哈哈,“不至于,肯定是他之前住得偏远些,您老人家没听过。”
孙大夫冷哼一声并未搭话,感受着手底下的脉象微微蹙眉,“怪了……大病初愈,本该是好事,这人郁结于心的症状怎么反倒有些加重了?”
应青炀:“……”
他一想起方才江兄拒绝交流的模样,便莫名有些心虚。
该不会是听了他的唠叨所以觉得郁闷吧。
哈哈哈哈……肯定不会的吧,他那不就是正常聊天吗?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吧?
“咳……我就是和他聊了会儿天。”
孙大夫顿时恍然大悟,他起身后拍了拍应青炀的肩膀,叮嘱道:“少说两句,比什么都重要。”
应青炀无奈,“我,我尽量克制,但您老人家也知道的,情之所至,有时候也管不住自己啊。”
“没什么大碍,喝药,用些饭食,注意保暖。只能慢慢养着了。”孙大夫说着说着就继续数落他,“你说说你,捡回来的人倒金贵,以前皇宫里怀了孕的嫔妃也就这待遇,你倒好,一门心思在一个男人身上。”
“您这话就有点难听了。这情爱一事哪是人能改变得了的,一见钟情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故事比比皆是。”应青炀唏嘘着,语重心长,试图改变孙大夫根深蒂固的旧思想。
孙大夫点点头,“殿下啊。”
应青炀:“嗯?”
“少看点话本。”他这样说了一句,拎上自己的药箱施施然推门走了。
被留下的应青炀:“……”
您老人家骂得可真脏啊。
第13章 山枣蜜饯 应青炀废了好大……
应青炀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到了嘴边的那几句回怼的话咽回去。
话匣子一打开就是这点不好,容易收不住。
他怕他的刀子嘴伤到孙大夫的豆腐心,万一他老人家不肯再来,他和江兄怕不是要冻死在主屋里。
再者,他可是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啊!!
应青炀伸手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算是提醒自己做个人。
好少年乖乖地把孙大夫送出门,立刻转悠回去,把原本放在床榻下藏起来的书箱又往里推了推。
至于里面到底放了多少话本,应青炀自己也记不清了。
谁说他不喜欢做学问的,胡说!那得分是什么学问。
应青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受到了话本荼毒。
又想起孙大夫说江兄郁结于心,他便又低头瞥了一眼榻上躺着的人。
江枕玉仍然脸色惨白,昏睡中眉心紧蹙,看起来十分不安稳,挥之不去的郁色更觉憔悴。
应青炀看着都想跟着皱眉。
他早便将对方脸上的巾帕取了下来,那巾帕料子差、灰扑扑的颜色怎么看怎么觉得丑角人寰,起码放在江枕玉那张俊脸上简直就是毁容级别的灾难。
要不是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给对方遮光,应青炀这种颜狗断然不会做荼毒自己眼睛的事。
这人眼睛为畏光的后遗症,大概要残留一段时间,后续会不会痊愈,完全看命。
想起那双清浅的眼眸,失焦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应青炀心里骤然一刺。
遮光……纱巾……
他双手环胸陷入沉思,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
应青炀抬脚便往外走,步子很急,却尽量没有发出声音,离开屋子时还不忘严丝合缝地把门带上。
“阿墨!替我去主屋守一会儿!”应青炀招呼了一声在偏院里劈柴的高大青年,脚下步子不停,一溜烟儿便跑了出去。
阿墨一身使不完的气力,为了让长辈们多休息,落雪一停就在外忙碌,今天也一样。
“哦!”阿墨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但他显然不解其意,拎着手里的柴刀就往主屋那边去了,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守着,而是要去收割性命的。
应青炀顶着寒风去了村里的库房,他记得那边应该还有些没有卖掉的旧布料。
他脚步迅速地进了库房,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翻出几批轻纱。
也不知道当年收拾细软的人怎么选了这几样东西,但看外表其貌不扬,暖白色的轻纱料子十分轻盈,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也看不出又多珍贵。
实际这东西却很遮光,大概是原本皇宫里用来裁制床幔的东西。
低调奢华有内涵,算是布料中的极品了,也是当年的大应皇室专供。
但是太过珍贵的东西,贸然出现在琼州这种偏僻的地界实在过于显眼,以防万一,村里变卖了那么多金银细软,偏偏留下了这些。
在库房里吃灰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应青炀做贼似的来,偷偷摸摸地走,一路上遮遮掩掩回了主屋。
药材一事已经是自家太傅仁慈,对方要是知道他还动库房里的轻纱,不知道要怎么数落他呢。
——好在没人发现。
应青炀沾沾自喜地回了主屋,却不知道姜允之正站在窗户前,盯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表情一言难尽。
在身后,沈朗坐在长桌边,正打量着放置在桌面上的一件月白色的衣袍。
粗糙的木质桌面下方额外垫了一层灰色的麻布,两相对比之下,更衬得这件带着云纹的衣袍华贵耀眼。
沈裁缝本人没有这么讲究,但这月白色的衣袍光看着就知道料子不是凡品,他怕桌面上的毛刺把袍子刮坏,所以才这般谨慎。
由于这男人身量太高,村里并没有合适的成衣能直接给男人穿上过冬,沈朗这才把换下来的衣袍拿过来准备比照着尺寸准备给男人裁制两件新衣。
总穿着他家殿下的衣服算怎么回事。
小一截不说,不成体统。
只是他刚刚把这件衣袍拿过来,此时越看越觉得奇怪,沈朗神色犹疑,“太傅,这料子恐怕是江南一带才会有的,而且不是寻常人能接触到的……”
之前听殿下言之凿凿说对那人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沈朗原本是最无所谓的,左不过是增加点工作量。
此时才终于体会到有些不妥,心底泛起点隐忧。
沈朗这样想着,坐在桌前便有些坐立不安。
站在窗边的姜允之闻言只是捋了捋胡子,答非所问:“之前孙大夫说,他这眼睛还能不能治好?”
听他提起,沈朗才想到这一茬,“说是不大可能,但也不好说,这人命硬得厉害……”
姜允之目光幽深地看着主屋的方向,阿墨正站在门口,似乎刚刚才被应青炀赶出来,手里还拎着那把雪亮的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