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和马文才,真是,积德了啊!瘦下去的胖监院少了许多市侩之气,居然也有了点学者的风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因为早上没有课,所以祝小英就空了下来,准备抓紧时间练字。虽然马文才说他有办法让她过关,但是偷工取巧什么的总归不太靠谱,于是祝小英决定脚踏实地,能练多少算多少,就准备去后勤部管事殷仲堪那里再领一些纸张和笔墨。
  不料还没到西苑,就看见殷仲堪捧着高高一厚摞书本迎面过来。
  几个同样因课程取消而无所事事的士族纨绔闲得皮痒,无聊地凑过去对殷仲堪冷嘲热讽几句,然后顺便伸脚绊了他一下,殷仲堪怀中的书本顿时全都散落在地。
  祝小英看得很无语。
  这帮脑残究竟是有多幼稚啊竟然连这么没品的事都干出来了?他们的生活真是太空虚了,看来以后应该想个办法丰富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
  “仲堪兄,我来帮你!”祝小英跑过去蹲着帮殷仲堪捡回书本。
  “谢谢。”殷仲堪笑容温和,丝毫看不出被人愚弄的气恼。
  “你老远就看到了那帮家伙,怎么也
  不躲着点?”
  殷仲堪神色淡淡的,将书本捡起来,整理好收入怀中,不紧不慢地说:“他们既然打定主意要生事,不得逞心里指定不会舒坦,又会寻别的事端,倒不如随了他们去,不过就是几本书,捡起来便是。”
  祝小英倒是一愣,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殷仲堪几眼,他其中一只灰色的眼睛仍像蒙了雾气一样,看不清,也看不透。
  “仲堪兄……真是好气量啊!”
  殷仲堪微笑,“我本来就比他们年长,又怎会真的和他们认真?”
  祝小英也随着笑了笑,不经意间看见了殷仲堪怀中的书本,只见那并非上课用的书籍,而是账本,便问:“嗯?仲堪兄拿这么多账本做什么?”
  殷仲堪低头看了看,皱眉道:“哎,最近书院采买的开销高得厉害,东西的价格都比原来涨了很多。我正准备去找几个账房核对,想看看是不是出了差错。”
  “涨价?怎么好端端的会涨价?”
  殷仲堪沉吟了一下,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样?”祝小英实在不擅长打谜语,觉得和这帮古人讲话就是累。
  而殷仲堪却没有解释,只是突然提了一句没什么关系的话:“山伯……昨日离开书院了,英台可知道?”
  “啊?!什么叫离开书院?”
  “他接到一封紧急家书,向书院告了长假,连夜便离开了,怎么,他没有跟你说?”
  “怎么会这么突然……”
  殷仲堪若有所思地看着祝小英,良久,才笑道:“也许是时间太紧迫了吧,来不及跟大家打招呼。不过,英台,山伯倒是对你极好。”
  “嗯?”祝小英觉得殷仲堪这人说话太具有跳跃性,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路。
  “那么多河灯……可是求了好多人帮着点的呢!”殷仲堪说,然后抱着账本,在离开之前,又回头对祝小英笑了笑,不经意地提了句:“我原本还以为,河灯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呢……”
  然后,他又说:“文才他……也待你极好。”
  祝小英凌乱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殷仲堪飘飘远去的背影……
  嗷嗷嗷谁能告诉她这殷仲堪究竟想说什么啊啊啊啊!这该死的,含蓄的,灭人脑细胞的古代!
  ☆、第五十九章
  等殷仲堪走远,祝小英才想起自己还没向他要笔墨和纸张,于是赶紧追了上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来找她的马文才,于是暂时将笔墨一事放下,急忙将梁山伯离开书院的消息告诉他。
  “真的?山伯兄真的走了?”听完祝小英的话,马文才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嗯,走了。”祝小英偷偷留神观察马文才的神情,觉得费解。
  文才兄……你表现得这么高兴是闹哪样!山伯离开了你不是应该失落的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马文才忙收回嘴角控制不住浮起的笑容,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道:“嗯,山伯兄估计是家中的确有事,也许过几天回来也说不定呢!”
  “可是,为什么他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祝小英继续试探。“山伯兄和文才兄可是至交,这么一声不响的……难免寒心。”
  嗯,她要暗示马文才,梁山伯对他没有意思,最好还是趁早死心。
  马文才见祝小英面色阴郁,似是对梁山伯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心里有点不舒坦,然后抓紧机会挑拨离间:“哎,山伯兄他这人是有些冷情,别看他平日待你极好,但是不是真正用了心……谁也不知道。”
  祝小英见马文才神色怅然,表情幽怨,看着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顿时了悟!
  哎,可怜的文才兄,他终究还是伤心了的。
  梁山伯啊梁山伯,你看看你,作的什么孽呦!
  马文才看祝小英眼神中流露失望,顿时觉得心疼不已,大骂梁山伯负心薄幸。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终于踹开了梁山伯这一强劲对手,相信以后对祝妹妹好一点,她自然会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忘了梁山伯。于是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不禁喜上眉梢,但想到不能让祝妹妹看出自己小人得志幸灾乐祸,又极力克制,陪着小心做出一副难过模样。
  祝小英不经意间回头看马文才,发现他表情飘忽不定甚是诡异,似是在强颜欢笑。见他对梁山伯用情如此,她虽心中难过,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文才兄,难受你就说出来,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的。”
  说完,祝小英黯然地低垂了眼睫。
  正在忍着得意的马文才突然一愣。
  接着,祝小英也没再说什么,就低着脑袋走了,背影看上去……挺落寞的。
  马文才无辜地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一头雾水。
  ……
  梁山伯虽然走得很低调,但他的离开还是在书院里引发了不小的波动。
  大多数士族子弟都是对其嗤之以鼻的,认为他是身份曝光了以后实在没脸继续在书院混下去,不仅士族瞧不起他,就连庶族也觉得他虚荣伪善,以前的种种谦恭有礼博学多
  才,在这样看似夹着尾巴逃走的窘迫之下全部被抹杀。
  甚至以前得过他不少好处的人也都对他颇有微词。
  这一眨眼又过了小半月。
  入了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冷,山谷中比外面温度还要低上许多,每天早晚地面上甚至会有薄薄的冰霜结出来。山中花叶落尽,只剩一些常绿的乔木身上还有些绿色。士族子弟们早就换上了家中送来的各式珍贵皮裘,庶族中家境不太好的也都准备了稍厚些的棉衣,各房各户纷纷架起火盆,崇罗书院开始了过冬的准备。
  这日吃完了午饭,一群公子哥都滞留在膳食馆里不肯出去受冻,围着火盆烹茶闲聊。
  “我一看那梁山伯就觉得他没有什么贵气!高门显户的气度岂是那种商贾小民能有的?”不知是谁,又将已经渐渐过时的梁山伯话题扯起来。
  “我说你怎么又提起他了?有完没完?”公子齐宣不耐烦地斥道。
  祝小英和马文才也在不远处坐着,听到这话把目光移过去,只见那说刻薄话的人是司马寻。
  这司马寻仗着与当朝皇家沾亲带故,总是以皇亲国戚自诩,走到哪都娇里娇气,尖下巴细白脸,天生一副受样,祝小英很是看不惯,更别提他还和伙同齐宣、王阮二人来捉弄过自己。
  但祝小英天生就是个怂人,像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这种事是决计做不出来的,于是她只能另辟出路——
  扭过头,对马文才说:“文才兄,昨天你给我看的那个故事里面,加个人物进去。”
  马文才问:“哦?什么人物?”
  祝小英目光阴险地盯着不远处的司马寻,奸笑道:“加个落魄的皇家远亲,嗯,最好这皇家也是个亡了国的,然后让这纤柔貌美的年轻小公子流落各个虎狼部落被叉叉圈圈再圈圈叉叉最后以残花败柳之身受尽折磨生而不得死而无门沦落为小倌得病而死。”
  马文才:“……”
  而那边司马寻倒对自己在小说中的悲惨命运毫不知情,依旧一副病恹恹的傲娇样子,哀怨地看了齐宣一眼,说:“我就是看不惯经商之人的嘴脸嘛!这不,眼下朝廷刚说要打北边的氐人,他们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屯粮积货,哄抬物价,搞得民间怨声载道,朝中还有些庶族的官员向我皇伯伯进言,说是要让朱门开仓放粮呢!”
  面对司马寻刻意将“我皇伯伯”这四个字加重音的说话习惯,大家早就见怪不怪,懒得跟他认真,不过这“哄抬物价”倒是戳中了很多人的心事,立刻得到共鸣。
  “可不!也不看看最近膳食馆都给我们吃的是什么东西!清汤寡水的,汤洒在身上连点油星都不沾!白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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