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刘今天不来?”
赵临丰摆摆手,一副没法提的样子:“昨天不知道跟谁鬼混了一夜,到现在还没睡醒呢。”
他说着打开了游戏,又招呼沈祝山过来跟他一块。
赵临丰打的是一款近两年出的游戏,沈祝山说:“我不会玩。”
“我教你啊,我带着你打,可有意思了。”
沈祝山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然后说:“手机忘记带了。”
赵临丰没办法,自己开了游戏,一边打游戏,一边又抬眼看了沈祝山的脸色:“怎么了这是,跟孔洵吵架了?”
他“啧”了一声单手掏出烟盒,朝沈祝山的方向一伸,抖出来一根:“我就说他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小子之前性子就古怪。”
沈祝山并没有顺着赵临丰的话继续对古怪的孔洵多做评论,只是接过来烟,凑赵临丰的火点着了,吸了两口,然后说:“嗯,不过怎么说我这在他那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他没多说什么,总归跟他隔着仇……有时候也不怎么方便……你说……”
一句话被沈祝山说得磕磕绊绊的,而刚才还能分神和沈祝山让烟聊两句的赵临丰突然就专心致志起来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起来战况很激烈似的。
赵临丰能听出来沈祝山欲言又止话里的意思,却没顺着沈祝山的话说,不是他故意装聋作哑,只是马上快过年了,到时候他姐也会回来,他收留沈祝山确实非常不方便,到时候再惹得他妈不高兴,吵吵嚷嚷的,谁也不痛快。
一局游戏打完,赵临丰挠了挠头:“哎,我就说那小子不是东西,不会是他说你什么吧,我说你就是脸皮太薄,他就算是说两句屁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当时对他多好啊,他现在在市一中工资那么高,免费的食堂,他一个人生活能花几个钱,帮助帮助你是应该的。”
赵临丰说得正起劲的,沈祝山看他一眼,两人一对视上,他有点儿气弱地又错开了眼。
赵临丰是个没能耐的,不是爹娘给他这个超市,他也是个没生计的无业游民,到现在他妈还时不时查查账本,他能怎么办?
不是他不愿意帮沈祝山什么,他也实在是能力有限。
沈祝山不是个爱低头求人的性格,话说到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说:“好,那你忙吧。”
沈祝山转过身要走,赵临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突然一瞥,看到了沈祝山脖子后面有一块红印,孔洵和沈祝山又打架了?
“沈哥?”
沈祝山停住了,他转头问:“怎么了?”
赵临丰心里涌起一阵非常怪异的感觉,他撞上沈祝山的眼神,像是为了掩饰心头的那点愧疚和别的什么,他起身从身后拿了两盒烟,快走了两步到沈祝山身边:“上回你帮忙就想拿给你了,这回差点儿又忘了。”他拍了拍沈祝山的肩膀:“也不能白劳累咱们沈哥啊。”
沈祝山推了一下:“不用了。”
赵临丰却表现出来了非比寻常的决心,他硬塞了回去,“拿着!”
沈祝山看着赵临丰的样子,好像沈祝山只要接过这两盒烟,他俩之间就不亏不欠了,算是沈祝山没有白帮忙,他赵临丰也没总占他什么便宜似的。
沈祝山最后笑了一下:“你啊。”他把烟接过来了,然后说:“行,我拿着。”
沈祝山把烟盒塞进兜里,背朝赵临丰挥挥手:“走了啊。”
赵临丰看着他走远,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可是沈祝山脖子后面那一小块红印还遗留在脑海里,赵临丰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了,回到座位上,又点开了游戏。
沈祝山回来的时候,孔洵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房子里空无一人。
沈祝山回到沙发前,那天气昏了头,身体也不舒服,这会儿再细看沙发,到现在沙发的地毯上还有污渍,和驱之不散的酒味。
沈祝山把地毯卷起来,去卫生间里刷洗。
六点十五分,沈祝山离开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沈祝山按掉闹钟,看到孔洵发来短信说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
沈祝山一个人吃了晚饭,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沈祝山发现自己又在孔洵的床上,可能是孔洵回来的时候把自己又偷偷抱过来的。
凌晨一点钟,孔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另一侧,只摸到了冰凉的床面。
孔洵从床上起来了,穿着拖鞋走到了客厅,按开了客厅的壁灯,沈祝山又蜷缩在沙发上睡,孔洵走过去,在沙发前半蹲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沈哥,干嘛这么固执。”
沈祝山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孔洵,嘴唇抿着,像是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一样说:“等过完年的春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孔洵似乎好奇:“去哪里?”
沈祝山:“去外面的大城市,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孔洵听到他这样的话,脸上愣怔一瞬后,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哥,你也太天真了。”
“你去大城市?去哪里?”孔洵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暗光,他盯着沈祝山的脸:“沈哥,你从小到大其实连溪县都没有出过吧,你怎么知道你出去就能够找到工作?”他靠近了沈祝山:“身份清白的人工作可能都很难找,更何况你坐过牢,有过案底。”
“你他妈的还有脸提!”沈祝山从沙发上半坐起来了,他怒不可遏地望着孔洵,“我死活不用你管,跟你没关系。”
“你以为你慢慢找总会找到的,虽然身无分文,大不了到时候睡大街是吗?”孔洵毫不留情面地说:“到时候万一再给环卫工人造成一些麻烦……”
沈祝山脸色唰一下就白了,“麻烦”这两个字,结结实实,劈头盖脸地砸到了他的身上,沈祝山越是不想成为谁的麻烦,他就总是迫不得已地要成为一个“麻烦”。
可是他总觉得任何人都可以说这样的话,哪怕是赵临丰,但是孔洵是最没有资格说的。
沈祝山再忍受不住一样,扬手用力扇了孔洵一个耳光:“你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你……”沈祝山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都恨红了,几乎要说不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在这寂静昏暗的客厅,这一下没有留劲,孔洵被扇得脸侧过去,侧脸的头发垂下来,遮盖住他的神色。
孔洵却在这个时候,伸手缓缓地摸上了他被沈祝山扇了后,发痛发热的脸颊,他说:“好奇怪,还以为要挨一拳了。”他捧着自己的侧脸,转过头来面向了沈祝山,像是真的困惑:“是因为做过的关系吗?”
“你他妈!”沈祝山瞬间被激怒当即扬手,攥拳就要挥到他的脸上。
可是只是扬起来还没挥出去就被孔洵抓住了,孔洵询问:“到底是在介意什么?是因为我做了你对我想做的事?”
沈祝山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首先他打不过孔洵,而且孔洵是个神经病,不要这样轻易被他激怒,也不要再被他带着走,掉进他的语言的陷阱里面。
沈祝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盯着孔洵的脸说:“是,我高中的时候因为冲动,幼稚做错了事,我现在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也不用拿那封情书当借口,那太可笑了,本来也不是写给你的,更何况我现在早就忘记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了。”
虽然孔洵面上还是镇定自若,显得好像很有游刃有余,但是在沈祝山话音落下的时候,沈祝山还是明显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紧了一瞬。
孔洵微笑起来:“是吗?”他很快像是开解自己一样说:“沈哥这么多事情,这样的小事会忘记也很正常。”
“不过没关系,我记得的。”孔洵说:“沈哥以后总要有人在一起吧,我不可以吗?”孔洵拉过他的胳膊,两人的距离变近:“你想找什么样的呢?想找女孩?”
“沈哥你忘记了,你有过案底,工作都很难找了,什么样的女孩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呢,你愿意让她陪你一起吃苦?”
“沈哥,无论你想找什么样的,你都知道,你找不到的。”孔洵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他看着沈祝山再一次强调:“没有人,没有人会陪你的。”
孔洵的表情是如此的失望,好像沈祝山又在犯蠢一样:“你总是这么固执,其实没有用。”
沈祝山愣住了,像是被再一次被宣判了,孔洵的声音一下飘得很远,沈祝山做过太多无用的错误的挣扎了。
就像当年他不过是出于“反抗”和“保护”对沈显海进行了反击,可是导致了什么样的后果?就像是他以为他和他的兄弟们情比金坚,他其实他又是错误的,六年太久了,够读两遍高中了,够一个又一个“沈祝山”出现在赵临丰他们的世界里了,他少年时期信奉的“真理”其实一文不值。
孔洵盯着沈祝山,看到他逐渐变得茫然的双眼。
沈祝山攥成拳头的手缓慢地松开了,手指头不知所措地蜷缩着,在这样的时刻,从沈祝山出狱撑着沈祝山的那口气彻底断掉了,他的肩膀塌了下来,仿佛又陷入黑雾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