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自己回来。”
  没等人再说什么迟北元已经把手机挂了。
  迟牧年坐在床上闷头呆了会,直到江旬凑到他跟前,轻声问:
  “怎么了?”
  迟牧年从刚才就有种预感,觉得他爸可能猜到了。
  不想明着告诉江旬,支支吾吾半天,迟牧年抬起头:
  “今天晚上家里有客人, 他们都不太认识你。”
  半天只想到这个说法,也不知道江旬信不信,硬着头皮继续:
  “我先自己回去, 下次你再过来赔罪。”
  后者仍定定看他,看半天直起身体,走到门边把他的书包背肩上,
  “好。”
  “那我就送你到楼下。”
  迟牧年松口气。
  先是在原地瞥了眼手机,跟着才站起来。
  可能是在床上躺了太久, 一瞬间坐起来的时候迟牧年感觉脑袋里像灌了铅,眼前一黑。
  很快重新趟回去!
  是低血糖么?
  之前也没这样啊。
  迟牧年晃两下脑子。
  他不想让江旬担心,撑着床板再次坐起来。
  定定呆坐一会, 那种眩晕的感觉消失了。
  回去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小时候其实也都是迟牧年说, 江旬在旁边听着,偶尔接过来说几句。
  当他们两个在一起以后江旬差不多也是这样。
  虽然偶尔会肉麻一下, 但总的来说还是收敛不少。
  可是直到他们小区楼下。
  身边的人忽然将迟牧年一把扯到楼栋后边, 死死扣住他的腰,低着嗓子问他:
  “你会离开我么。”
  迟牧年被拽住的时候刚准备要喊,听到他的话却怔在原地。
  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却如鲠在喉, 半天都说不出口。
  这些全部都只一个意思。
  你干爸可能发现我们的事了。
  迟牧年手先抚在江旬腰上,颤颤后,很快从两边覆在他的脊椎,轻拍两下:
  “不会。”
  “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多了点力气。
  拍着江旬手也微微收紧,把人往自己肩上摁摁。
  迟牧年能感觉到这句过后江旬的反应。
  腰上的手臂一瞬间收紧,好像把整个人掺着骨血连着肉,全部都揉进身体里。
  “我觉得你会。”江旬深吸口气后又说:
  “你爸爸是唯一一个,我在他面前觉得毫无胜算的人。”
  “从我家到你家这段路,我想过无数次要把你带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迟牧年一怔。
  “我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因为你爸爸也对我很好。
  而且江旬内心深处也有一个地方很想知道。
  迟牧年会怎么选。
  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坦诚他们的关系。
  担心是真的,想要知道自己再对方心里的地位也是真的。
  甚至后者比前者更甚。
  所以才会在高志斌问他的时候承认自己喜欢男生,一是他实在是没办法说谎,二是心里这点阴暗的期待。
  他就是这么个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愿意伤害迟牧年,但要是真的让他一直忍着,他也忍不了。
  但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似乎真得很可怜。
  迟牧年心一软,抬手揉揉他的头,轻轻地,像在安慰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卷毛小狗:
  “一家人之间谈什么胜算。”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后来迟牧年是自己上楼。
  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烟味,不浓,也不淡。
  上次迟牧年见他爸抽烟还是陆老师去世,但也没抽这么多,只是跟郑叔两个人意思了一下。
  今天明显就是有点老烟枪了。
  “爸。”
  迟牧年进来以后喊了声。
  家里先是没人应,后来迟北元从阳台出来时手里的烟已经灭了。
  对他:“回来啦。”
  “恩。”迟牧年声音也不大。
  手里拎着书包,定定看着他爸。
  迟北元问他,“吃晚饭了吗?”
  “没有。”迟牧年摇摇头。
  “到厨房来。”
  迟北元就丢下这么一句。
  今天家里煮的是番茄捞汁面,酸甜的番茄汁和肉末混在一起,里面是用来下阳春面的面条。
  一般这个时候迟家父子就喜欢拿着叉子来锅边上吃。
  小时候是懒得洗腕,现在即便有了洗碗机,这个习惯一直都没变过。
  迟牧年往嘴里卷了好几口面,卷两口抬头瞥一眼他爸。
  迟北元起初先是装作没看见。
  后来被瞥过来的次数多了,冷不丁蹦出来一句:
  “身体怎么样啊?”
  “什么身体?”迟牧年抬头疑惑。
  迟北元往旁边一瞥,“不是你跟高老师说肠胃炎犯了。”
  迟牧年:“......”
  刚卷起来的一圈面条掉回锅子里。
  半天支吾出一句:“好多了。”
  迟北元收回目光,继续从锅里把面条夹起来。
  他这样故作深沉让迟牧年心里更慌。
  本来他认为这件事应该不难解决,即便是被知道了,他也觉得以他老爹的性格,顶多就是反对。
  但等时间一长,他多磨两年应该就能磨下来。
  迟北元是出了名的疼孩子,迟牧年江旬他都疼,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迟牧年幻想过很多可能。
  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自己从来没见迟北元这个样子,也是他低估了这件事的一个家长的影响力。
  “爸,你不再说些什么么。”迟牧年问。
  “说什么?”迟北元看向他,眼睛里是平常极少能见到的严厉:
  “究竟是我要说什么,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迟牧年呆在原地没动。
  迟北元放下叉子,转过身看他,“或者我换个问法。”
  “是你有话说,还是你们有话要一起说?”
  一句话砸下来——
  迟牧年觉得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挖开。
  彻底绷不住了。
  扭过头正视迟北元的眼睛,“爸。”
  “我跟江旬,我们是认真的。”
  整个家一瞬间变得安静,只有厨房里的排气扇还在呜嗡乱转。
  迟牧年抬头的时候他爸已经背过身去。
  往前走几步,回头只剩下一句:
  “把锅洗了。”
  “爸。”
  迟牧年追出去,“我和江旬,我们是真的——”
  “我让你把锅洗了!”迟北元回头瞪他,语气异常严厉。
  迟牧年从小到大没被这样对待过。
  一时也愣了。
  什么都不敢说,默默把锅里剩下一大半的面条都捞出来,用水泡着放进冰箱里。
  但刚捞出一半剩下的他全给倒了,准备明天给迟北元煮新的。
  从厨房回到客厅。
  迟牧年见他爸站在窗户边上,眼睛看着底下。
  迟牧年站到人旁边也往下看,目光微怔。
  是江旬。
  他没走,正坐在他们家楼下的石头椅子上,两手搭在两边的膝盖,腰杆挺得笔直。
  刚过完年,随城进入了倒春寒。
  而且昨晚刚下过雨,空气里都是凉凉的潮意,底下的石头凳是湿的,沾满烂枯木叶子。
  迟牧年有瞬间特别想冲下去,或者打个电话把人给劝走。
  但他爸在旁边他也不敢动。
  迟北元瞥眼底下的江旬,再把目光放到自己儿子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牧年不敢再说慌,垂下来的手捏紧裤缝,“看完陆老师回来以后。”
  迟北元感叹一声,
  “意思是,都一年多了啊......”
  他这句像是踩在迟牧年心上。
  再注意到独自坐地下的江旬,此刻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爸,我喜欢他,我喜欢江旬。”
  “他也喜欢我,我们想一直在一块儿。”
  说着也不中年男人的脸色,迟牧年停几秒继续说:
  “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了,那,那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迟北元被他这几句逼得都快没办法,冲他大声道:
  “我是说过,但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们是两个男的,你们可以当朋友,当兄弟,当彼此最坚实的支柱,唯独就不能是这种关系!”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也不可能被人认可,你们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一辈子。”
  迟北元说到这是真的痛心。
  他是真疼儿子,江旬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放眼里真要说是自己孩子也不为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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