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明岚舒定了定神,从从容容地扬起唇角:“说到守护者,当然是导演每天在片场追着喊safetyfirst。还有剧组三百多号人都在守护每个演员的安全。”
  “说得好!”观众席上有人起哄。一时间掌声雷动,笑声口哨声齐响。
  明岚舒保持着微笑,向观众席致谢。眼神扫过最后一排的时候,心跳莫名一顿。
  影院里黑压压地坐了一千多人,闪光灯如潮水一浪一浪扑过来,因此明岚舒无法看得真切,却总觉得那里有什么是她熟悉的。
  这种感觉让她怅然。
  首映礼结束,她在后台等田小田开车来接。等了一阵,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去到走廊,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手机里收到田小田的信息,说天雨路滑被人追了尾,得多等一会儿。
  明岚舒无所事事地对着玻璃幕墙调整耳钉,忽然手上动作一顿。玻璃映出的倒影里,有个男人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抽烟。
  西装革履,气质清贵,一双眼眸光幽深地看着她。
  指间的星火明明灭灭,大概是很久没动,脚边落了一地的烟灰。
  是许绍恒
  走廊长而寂静,相顾无言。
  明岚舒看着映在玻璃上的清俊面容,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耳边的雨声不轻不重,像韵脚诗,规律地打在树叶上,落寞地坠落于心尖。
  有多久没见了呢?明岚舒算不过来。她转过身面对他时,很庆幸今天的底妆上了三层,头顶的水晶吊灯再亮也照不穿她敷在脸上的假笑。
  “许先生,好久不见。”她开口。清清泠泠的声线,镇定,从容。
  她的长发剪到了锁骨的位置,廓形西装搭裹身裙。刚柔共生的气质中,眉目依旧明媚,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带着生疏抽离的情绪。
  许绍恒的心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
  他不喜欢她隔着距离的“许先生”。
  他喜欢她缱绻绵柔带着泣音的“阿恒”。
  他不喜欢她疏离防卫的姿态。
  他喜欢她汗涔涔攀着他脖颈时的迷离艳色。
  许绍恒黑沉沉的眸黯了又黯,沉默地对着她颔首。
  他把烟头在墙上反复碾了几下,直到火星完全被碾灭,平静地开口:“恭喜,电影很精彩。”
  “谢谢。”
  许绍恒不着痕迹地静息一秒,随意的口吻:“听沈翀说你去勃朗峰徒步了。”
  明岚舒点了点头:“嗯,八天。”
  许绍恒低头看她。
  玉色的耳垂上戴了对耳钉。珍珠圆润典雅,很像那年去拍卖会时佩戴的。但是那对耳钉,已经连同他给出的钱、房产、黑卡、首饰、艺术品通通被她退了回来。
  许绍恒的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攥紧:“你换了电话和微信?听说还把房子卖了,你现在住哪儿?”
  明岚舒“嗯”了一声,轻言细语解释:“我怕旧人旧物被您太太误会,给您添麻烦,所以一并处理了。”
  她越来越懂如何避开锋芒,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像刚才在首映礼上应付媒体。
  那阵针刺的痛意又回来了。许绍恒看着她澄澈清明的眼睛:“明明,我已经......”
  “岚舒。”
  许绍恒回头,看见周澍从走廊的拐角走出来。
  他看着周澍走向明岚舒,朝她伸出手:“小田那边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我来接你,回家。”
  71
  第71章
  ◎嫉妒◎
  如同一段0.5倍速的镜头在许绍恒的眼前慢慢放大。
  周澍的指腹触到明岚舒的手背,弓起的指关节掠过她指甲盖上的月牙白,将她的手指收进自己的掌心。
  许绍恒的身形凝固,静静的,视线始终停在这对男女交握的手上。
  很难形容心里的那种感觉。
  像粘稠的调料被打翻堵住了血管,让他反胃,胸口一阵一阵的闷。又像梅雨天忘了开窗的房间,潮湿和闷热在房*间里翻涌,蒸出了阴暗晦涩的情绪。
  他其实有心里准备,在听过电台的娱乐资讯后。
  明岚舒和周澍的合影如同一盆冷水,将他迫切想见她的心情彻底浇灭。她有了新恋情,他的解释和表白都再无意义。
  那天他关掉电台后,调头径直往回走。他有他的骄傲,做不来死缠烂打的事情。
  但是几天后,他有应酬在新区,散场后路过她住的小区。他让司机停车,在车里望着她住的单元楼枯坐许久。终于抽完一支烟过后,乘着酒意推门下车。
  然而房门口安置着装修公司的围挡。
  他冷着脸给fiona打电话。
  一向精明能干的fiona当晚却没给出答案,因为明岚舒换了所有联系方式。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听到明确的答复:“明小姐把房子卖掉了,就在她和我见面归还您的东西的前几天。”
  明岚舒的切割如此彻底,或许早就迫不及待想走。以致于许绍恒开始动摇,怀疑许时豫说得没错,在她心里他根本不重要。所以才能迅速放下,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能做到的,他当然也能。但听到沈翀说她会出席《侠盗飞车》的首映礼,他还是来了。
  其实以他的身份,应该坐贵宾席,毕竟量子文娱参与了电影的投资。然而,他让人把自己安排到最后一排。
  原本只想远远看一眼,可是听到媒体起哄般的提问后,那种失控的针尖戳刺感让他忍不住跟到后台。
  许绍恒的目光移到了周澍的身上。
  他从来没把周澍放进眼里。一个小小的摄影师,他要是出手,买下多少个摄影工作室都不是问题。
  但周澍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明目张胆地牵着明岚舒的手,对他颔首喊许总。
  像在宣誓主权。
  许绍恒眼帘淡淡一掀,似笑非笑:“你们果然在一起了?”
  语调冷淡,挟着意味深长的讥诮。
  明岚舒从冰冷的讽意里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她果然一直背着他跟周澍不清不楚。
  她想起从前,他将她和周澍出入酒店的照片扔到面前。那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也是在那天她戳破了他对丁咏清的执念。
  后来,她主动疏远了周澍。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在听到他说不会娶她以后,仍然飞蛾扑火一般爱他——即使她是如此渴望一个圆满的家,渴望有自己的小孩。
  人生的很多节点,都是突然一个瞬间想通的。
  明岚舒在环勃朗峰徒步的路上,忽然想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智者不入爱河。因为爱情让人暴露缺点。她在他们的关系中,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未被整合的部分,卑微、脆弱、敏感、自我压抑、缺乏安全感以及童年伤口。
  他是命运赐予她的一个障碍,是必须渡过的情劫。但跨过这个槛,就能了解和拥有自己更多,学会带着真实的人性去爱与被爱。
  明岚舒抿了抿唇。手指在周澍的掌心微张,手掌贴着手掌,沿着他的指缝滑入,旋即便被周澍用力握住。
  牵手变成了十指紧扣。
  明岚舒的眼眸明亮,对着许绍恒,唇角微微勾了几许笑:“我们不太想私生活被打扰,所以暂时没打算公开。许先生可否替我们保密?”
  她看到许绍恒清隽的面容遍布阴翳的压抑,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显露沉重的不悦,看到他漆黑的眼瞳裂开细密的酸涩。
  她等了许久,见他始终沉默。于是,再度出声:“许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
  “你走吧。”
  许绍恒终于抬眼,语调几乎没有平仄。
  话音落下,他看见明岚舒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和周澍手牵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派泠然地站着,眸光暗沉,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感觉有什么在心里肆意膨胀,从上而下,从左至右,从内到外。然后释放出尖锐的、细长的、绵延的痛,把他的心跳割成不规则的锯齿。
  许绍恒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嫉妒。心痛、焦躁、恨意、不甘心、占有欲、挫败感......无数陌生的情绪汹涌扑来,像深海暗流,扯着他不断下沉。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冲动地想把明岚舒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的腰很软,像细嫩的柳条,被他的指腹抵住腰窝时总会被激起战栗。
  有时伏在他的身上,弓起腰肢,发梢扫过喉结留下细密的痒。
  有时背对着他,塌着腰,后颈碎发被他的鼻尖蹭开,呼吸扑在耳后,那片皮肤便泛起粉红。
  她如同一朵春日里的海棠,毫无保留向他盛开。现在,他的花被人摘走了。周澍是否也见识过她全部的美?
  想到他们紧握的双手,许绍恒眼里全是阴鸷的狠厉,薄唇的弧度变得森冷。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宋秘书的电话:“以后任何关于明岚舒的事都不必再告诉我。”
  他下了禁令,自然没有人违抗,连沈翀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半个字。可他还是常常见到她——透过“乐高”顶层,他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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