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又喊他许先生,还用上了尊称。
  许绍恒侧过脸瞥她,语调冷淡又平静:“明明,别说这种赌气的话。”
  明岚舒仿若未闻,抿一抿唇:“这算什么呢,平替吗?我是许先生您找的第几个?不知道您对我的新鲜感过了吗,什么时候让我功成身退呢?”
  她的话脆生生地响在书房,清晰地往许绍恒的耳朵里钻。他拧起眉头静静打量她,在她亮晶晶的眸光里沉默着。
  无从解释。也许有很多话可以说,但这种过去很多年的事情,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何况,他何时需要对谁解释过。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太糟糕。
  许绍恒烦躁地抬手想松一松领口,才想起自己今天并没有打领带。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冷笑:“你就这么想跟我分手?”
  明岚舒歪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看着他,问:“许先生,恋爱都没有谈怎么能叫分手呢?”
  许绍恒愣住,倏然陷入茫然。片刻后,他哑着喉咙回答她:“我以为我做得已经够明显了。”
  明岚舒摇了摇头:“许先生,恋爱的前提是有爱。”
  许绍恒听得眉心一跳。
  她不计较他在哪里过夜跟谁在一起,因为只有恋人才需要忠诚。她温顺乖巧地扮演情人,因为由始至终没想过会跟他有未来。她拒绝他给的资源,偏要去接一部搞得遍体鳞伤的戏,因为那是她为自己留的退路。
  明岚舒在接近他的时候就已在谋划离开,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许绍恒在一瞬间完成了自己的逻辑闭环。
  他牢牢盯住明岚舒,近乎冷漠地问:“所以你不爱我。对不对?”
  明岚舒不说话,也定定地看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许绍恒敛眉静息。几秒后,忽然厉声呵斥:“说话!”
  明岚舒转眸,静静道:“您忘了吗,是您自己说的,好的买卖关系建立在尊重公平交易规则的基础之上,抛开规则打感情牌的人往往有别的算计图谋。您警告过我不要当这种人。许先生,我对您没有任何图谋。”
  许绍恒愕然,一时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但垂首仔细想了想,这种混账话的确是他的风格。
  他没料到有一天会被自己扔出的回旋镖狠狠打中,回过神来道:“那就对我图谋吧。明明,你想要什么?权势?名利?身份还是地位?我说过,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明岚舒微微仰起脸,与他平静对视:“您为什么不问问我不想要什么?”
  许绍恒拒绝回答,脸色难看至极。
  明岚舒撇开目光,不再看他,
  许绍恒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尾稍稍有些下垂,看谁都很深情。可是这双眼睛,只有在二十三岁以前,笑意到达过眼底。
  她心里爱着的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真是怅然又沮丧。
  心里的酸涩如浪涌,直直冲向鼻尖,明岚舒吸了吸鼻子。
  她拿起桌上的明信片。当她写下自己心愿的时候,并没想到这张薄薄的卡片,有一天竟会是个笑话。
  她慢慢撕碎明信片,再一把扬起。空中的雪片纷纷垂落,满地狼藉。
  “我不想一直给人当替身,也不想听您喊我明明。这个名字真让人恶心。”
  她的声音机械得像一个没有情绪的ai,而许绍恒的震惊无以复加。
  “明岚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许先生,”明岚舒的眼神平静又疏离,“我怕旧人旧物给您添麻烦,还是清理干净比较好。”
  许绍恒看着明岚舒冷若冰霜的脸,一种冰冷的寒意无法控制地从他的心底深处爬出来。
  最后他眉棱下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是名字恶心,还是我许绍恒这个人让你觉得恶心?”
  明岚舒身体绷得笔直,心脏跳得几乎要碎开。她想为自己辩解,但一开口说的却是:“许先生,我不问您昨天在哪儿过夜跟谁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简瑶昨晚住在你的西郊别墅。”
  闻言,许绍恒半晌没作声。他心中突然起了一阵腻烦,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明岚舒如何得知。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花了时间,花了精力。他让她住进他的四合院,他贪恋跟她一起的日子,并想把这种日子长长久久过下去,没想到只换来一句“恶心”。
  是他把她宠坏了,以致于如此口不择言。
  再开口时,许绍恒面无表情。眼帘淡淡一掀,他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傲慢:“对,她确实找了很多机会接近我。她昨天说她喜欢我,就跟你当初一样。”
  明岚舒的脸唰的一下白了,没料到许绍恒承认得这么爽快。他尾音里挟着意味深长的轻视和高高在上的冷漠,让她觉得自己如此轻贱。
  明岚舒眨了眨眼。她并不想落泪,极力地忍着,终于把那阵泪意憋了回去。
  许绍恒垂目看了明岚舒一阵。她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眼眶微红,很无辜,让人怜惜。他不由自主伸手,想揉一揉她的眼底。
  明岚舒却猛地扭过了脸,拒绝他的触碰。
  许绍恒的手指被晾在半空中。片刻后,他勾了勾嘴角撤回手,背身走到桌前点燃了烟。
  淡淡的烟草味在室内袅袅散开,显得本就安静的书房更加沉寂。
  一支烟的时间,许绍恒想了很多。火光快燃到尽到时,他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你觉得难过,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我说过,我不喜欢勉强。”
  说完大步从她身边走过,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分手
  53
  第53章
  ◎重感冒◎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难过痛苦的时候,置身于陌生的人潮里,在喧哗与吵闹中,分明会产生更强烈的失落与凄凉。但这种失落与凄凉却压过了那阵痛,就好像一场痛哭之后,伤口就愈合了。
  跑路演是件很消耗精力的工作,原定两周一天一座城市,但为了多跑影院,有时候一天两城。往往早上抵达一座城市,跑完影院路演结束,当天深夜又奔赴另一座城市。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明岚舒经常要在床上发呆好一阵,才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行程,连轴转的坐车、赶路、露脸、讲话、拍照。每家电影院路演用时一小时,半小时在路上,半小时和观众交流。有时候同一家影院因为还有别的放映场次,一场结束马不停蹄地转战到另一个放映厅。
  一天七八家电影院跑下来通常到深夜,明岚舒忙得晚饭都顾不上。后来就让田小田提前备好,她直接在车里囫囵吃几口。
  比拍一整天戏累多了,累到一天下来明岚舒连影迷送的一大束鲜花都抱不住。走出影厅,深深的疲惫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所有的空余时间只用来争分夺秒地补觉。直到二十二座城市的路演跑完,明岚舒才意识到许绍恒一次都没找过她。当然,她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个月以前,那时他让她回家等着他。
  明岚舒庆幸《天净杀》的路演行程安排得如此密集,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那些伤心和难过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掉了。
  再次回到京州已是盛夏。她回了一趟家,明喆康复得很好,燕大批准了他的复学申请,九月就能重返校园。
  一字型的厨房,小小的台面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碗碟,里面备好了小米椒、葱花、姜丝,蒜末。灶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明岚舒揭开锅盖,醇厚的药膳香味扑鼻而来。明秀文拍了一下她的手,让赶紧盖回去。
  “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明喆返校我也打算回衡城,重新把面馆开起来。”
  明岚舒问:“还缺钱是吗?我刚拿到代言费。”
  “又出手术费又买房,公司给你的分成那么低,你还有钱?”明秀文在给鱼头抹盐,闻言直起身看了明岚舒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以后别拿钱给我了。家里现在这情况没办法给你准备嫁妆,只能靠你自己攒了。姑娘家结婚没有嫁妆听着看着都不好。”
  明岚舒心里五味杂陈,抠着台面边沿:“妈,想太远了吧。”
  “难道你以后不嫁人?”明秀文重新往鱼头上撒了把盐,手摸慢慢地抹过,似是不经意地说:“你小时候还把杂志上的婚纱图片贴到床头。”
  明岚舒微微一怔,顿住了手:“你现在不反对我交男朋友了?”
  明秀文语气平淡:“我不是反对你交男朋友,是帮你及时止损。”她划完鱼身上最后一道纹路,抬头看女儿:“那一年你们早恋曝光,那个男孩家里人来找过我。”
  男孩的母亲开门见山说家里准备把儿子送到国外念大学,但儿子舍不得小女朋友死活不愿意走。平心而论,那位戴着墨镜的贵妇并不傲慢,她只是用客气到冷漠的语气对明秀文说,如果明秀文同意,他们家可以送明岚舒一道出国。就像在说打算送一只宠物陪儿子去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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