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但今天明岚舒悬在山崖恍恍惚惚的样子好似灵魂脱了壳,是田小田从来没见过的摸样。她当时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打电话给柏原,他人在京州也只能干着急。
幸好许总及时出现。田小田想都不敢想,要是明岚舒在山崖再多耽搁几分钟,结果会怎么样。
当初,她得知明岚舒跟了许绍恒的时候,心里百转千回,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虽然圈子里不乏傍金主的人,但终归不道德。但田小田对明岚舒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因为她见过明岚舒被蒋之渠逼入绝路的样子,也记得明岚舒说自己像需要空气一样需要钱。
而且,许总的确是会令人心动的人。
正想着,门被推开,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一张冷峻的脸上带着平静凛然的气息。
田小田一个激灵站起来,毕恭毕敬:“许总。”
许绍恒皱着眉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以免吵醒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人仍在沉睡。汗湿的*额发凌乱,睡梦里也拧紧了眉头。
许绍恒伸手摸了摸明岚舒的额头,没有先前烫了。
他刚才去看了她所有的检查报告,也跟医生做过详细沟通。高烧39度,身上有多处擦伤,万幸没有内伤,也没有伤到骨头。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遭遇危险时出现游离状态,精神科的医生说这是极度恐惧的一种应激反应。大脑屏蔽了身体的知觉,从而麻痹对现实危险的感受,可能与她曾经的经历有关。
许绍恒问田小田:“输液还要多久?”
“这瓶快完了,待会儿还有一瓶消炎的。”
许绍恒点了点头,静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宋秘书抬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过。他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许生,时间不早了。”
许绍恒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今晚的行程是到南京,明天上午要出席论坛,还要跟几位领导见面。确实该走了。
他交待田小田好生照顾明岚舒,让她一周跟fiona汇报一次明岚舒在剧组的情况。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
一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白皙的手腕上有红肿的伤痕,手背打吊针的地方也泛着淤青。
明岚舒的血管细,护士拿着针筒戳来戳去始终找不到。这姑娘痛得浑身发抖,却始终咬紧牙关愣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许绍恒走回床前,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忽然就改了主意:“明天早上五点来医院接我。”
宋秘书和田小田都走了,许绍恒一个人留在病房陪床。
他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看一堆文件,不停有电话打进来,甚至还跟欧洲集团的高管开了一个视频会。有好几次,他想起身出去抽根烟放松,都已经摸到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盒,目光瞥到病床,最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记得明岚舒在陌生的地方怕黑,不想她醒来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病房。
许绍恒一直以为这姑娘胆子很大。毕竟从来没有人直接冲到他面前,这么直白地自荐枕席。
顶着那样一张脸,又在那样敏感的时机出现,很难说是不是别有算计。他觉得有趣,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她娴熟的亲吻,跟电梯里的窘迫全然不同,越发激起他的玩心。然而她临阵退缩,实在败兴。
当然这不重要,他不喜欢勉强,也不缺人陪。只是这姑娘后来又三番两次出现在他面前,让人不得不正视那张脸。然而还没等他把她当成猎物,她就再次主动找上了门。
钱和资源他都给得起,何况她不来找他,也会委身给别人。那个圈子的漂亮女孩,孤身一人很难保全自己,更遑论走红出名。只是当看到沙发垫上那团暗红印迹的时候,心里略微有点愧疚。他受过的教养和历来的经验,都告诉自己,应该更温柔一些。
对这个外表柔弱易碎,内心隐忍坚韧的姑娘,温柔一些。
33
第33章
◎吻住了那滴泪◎
明岚舒做了一个梦。
她回到十几年前的南都,在深夜的小巷子里,跟随一个高大的男人。深沉雾霭中,前方背影渐行渐远,她加快步子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眼看人就要消失在蜿蜒的巷子尽头,她急出一身汗,大声疾呼:“爸爸,你别走!”
石板路旁的栀子树,大朵纯白的花朵,受惊坠落,扑扑掉进了泥里。
明岚舒遽然睁开双眼。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父亲。
他从来没有出席她的家长会,接送她上学放学,带她郊游骑车运动。也未向她言传身教如何与异性相处,那些经验,全都靠她自我探索。
她的成长,缺席成熟稳重的男性角色参与进来。而她也早已不记得父亲的脸。他是她内心缺失的一角,当她在梦里看到他,依然相隔很远的距离。
消毒水的味道往鼻子里钻,明岚舒内心的怅惘一丝一丝抽离。
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她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灯下。手里捏了一瓶药,狭目半眯,似乎在仔细研究瓶身上的说明。
明岚舒记起了自己在哪里。
她试图抓住护栏坐起来,浑身酸痛,又无力地摔回去。被子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许绍恒,眼疾手快把她捞了起来。
“醒了?”
许绍恒用手背去贴明岚舒脸颊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最后又拿着体温计测了一遍,终于确信她真的退烧了。
他在床边坐下,手一伸就去解明岚舒胸前的扣子。
病号服宽大松垮,居高临下领口里面一览无余。明岚舒脸憋得通红,满眼不可思议地往后缩。
许绍恒一把按住她的肩,轻嗤了一声:“想什么呢。过来,帮你擦药。”
明岚舒脸更红了,在他手底下挣扎。比起做,她更不愿意被他看见那些伤。她捂着领口,支支吾吾:“我可以自己来。”
嘶哑的声音像把生锈的锯子,在许绍恒的耳膜上割了个来回。许绍恒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从上往下剥开了病号服。
青紫肿胀的淤伤,血肉模糊的红痕,横亘在洁白如绸缎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瓶盖打开,心口纠结的郁气,就像手里刺鼻的药水味,冲天而起。
明岚舒偷觑许绍恒,脸色又冷又凶,像是在无声地骂人。不过他抹药的动作放得轻柔,似乎怕稍一用力就碰碎了她。
她不敢出声,不明白他怎么还在这儿,还纡尊降贵做起了服侍人的事情。方才她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听见他在电话里安排第二日的工作,三百多公里以外的城市,满满当当的行程。
等上完了药,她小心翼翼开口:“很晚了,你去休息吧。有事我自己按铃叫护士。”
许绍恒站在床头收拾那堆药瓶,闻言手上一顿,目光瞥了过来。
他不说话,静静打量她,眸光逐渐变得尖锐。
沉默的注视带来摄人的压迫感,明岚舒欲言又止,低头别开了眼。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住脸庞,也掩住眼角眉梢的紧张和不安。
许绍恒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过来,手指迅速伸向了额头。
明岚舒挣扎。
他不为所动,额发拨开,额角果然现出了一道细细的红印。
“怎么弄的?”粗粝的指腹摩挲在额角,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岚舒咽了咽喉咙,哑着嗓子解释:“有一场戏不小心被砸到了。缝过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也说不会留疤。”
“不小心?”许绍恒冷着脸,丢开了手。
“你进组才多久,就把自己搞了一身伤。发烧了为什么不请假休息?现场有替身,为什么要逞能自己上?我让你找机会,没说让你去拦马。你想好后路没有,要是残了毁容了,以后怎么办?量子文娱不养闲人。”
疾言厉色地训人,刻薄又冷戾,有悖于他一贯的儒雅修养和绅士风度。
明岚舒眼底蓄起了泪,又被她咬着唇生生地憋了回去。
许绍恒眉头拧得更紧。
手揣进了裤兜,摸到烟盒的时候又松开。沉沉吐出一口气,漠然看着她:“不服气?”
明岚舒的鼻尖一酸,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良久的沉默,病房的空气冻至冰点。
许绍恒索性站在床头看手机新闻,只是心绪沉闷,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一阵响,有温软的气息慢慢贴了过来。
他低头。明岚舒正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纤细的手指把定制衬衫的袖口攥得起皱。
许绍恒不动声色,傲然睥睨。
他看到她眼皮微微泛红,眼眸清澈含着讨好,极小声地说:“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很快就好了。”
像仲夏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浇灭了燥热,世界一下子清凉下来。
许绍恒自觉失态。她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又生着病,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