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秋后剧组再次转场到东海的清远山拍摄。
a组由陈楚带着拍一场文戏,是倪影和齐经纬的对手戏。两人已经是二搭了,默契十足,约莫半个下午,没拍太多条就解决了这段戏。
休息的时候,陈楚的助理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相貌英俊,不输专业演员,气度却更矜傲清贵,一路走来引人侧目。
陈楚见到来人,颇为惊讶:“阿恒?”
许绍恒解释自己的来意:“我在这边考察flyer的亚运会供应筹备,听说您也在,就过来看看。”
两人坐下寒暄了一阵,许绍恒适时邀请陈楚与量子文娱合作。陈楚听他介绍的项目也有兴趣,答应回京州后与沈翀详谈。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许绍恒眼风不经意扫过片场,向陈楚问起了明岚舒。
他笑容清雅:“明明没拖您后腿吧?要是演得不好,您该骂就骂。她还小没经过多少磨炼,还请您费心教一教。”
陈楚凝眉,探究的目光从许绍恒的脸上滑过,下一秒颔首:“这小孩有悟性,长得上相,个性也能吃苦,这是祖师爷赏饭吃。不过将来能不能红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出事了!”有人匆匆跑来打断了谈话。
陈楚的对讲机里也充斥着嘈杂的声音:“b组威亚出了问题,明岚舒掉下来了!”
许绍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b组在山谷里拍摄一场武戏。阿静遭遇追杀被逼到悬崖边,她纵身一跃跳入谷底。前面都很顺利,拍远景的时候,明岚舒一脚踏空,威亚带着惯性甩到了悬崖边,绑在身上的安全绳被锋利的石头磕断,人在空中极速下坠。幸好树枝乱木挡了一下,侥幸摔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许绍恒跟着陈楚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明岚舒紧紧倚着峭壁,踩的那块石头只有巴掌大,而底下四五米的地方就是湍急的河水。
面对陈楚对救援缓慢的严厉责问,制片主任说救援船早就开到了崖边,但明岚舒迟迟没有跳下来。
许绍恒站在河谷对岸,看不清明岚舒的表情,只看到一身黄的小小身影。谷底的风很猛烈,带起衣袂翻飞,她好似崖边一片轻飘飘的枯叶,随时都可能被吹落江底。
他盯着那点黄,冷淡地出声打断制片主任:“你们没有别的办法吗,为什么非要她自己跳?”
制片主任打量许绍恒,见他面色冷峻,给人危险的压迫感。制片主任语气谨慎地汇报:“水流很急,崖壁也很滑,攀援的工具固定不了,我们的人爬不上去。”
“为什么不让人从崖顶绳降下去救她?”
“我们勘察过了,绳降的条件不好。而且布置装备也要花时间,明岚舒的体力可能撑不了这么久。”
对岸的峭壁遍布大大小小嶙峋的岩石,贸然下降极易导致绳子被割断。
许绍恒皱眉:“直升机呢?能不能放软梯拉她上去?”
“跟当地救援队联系过,他们说河谷有乱流直升机没办法稳定悬停,而且螺旋桨带起的风很可能把她刮走。”
现场的地形确实不好开展救援,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
制片主任为难地看向面前的人,看到许绍恒阴沉的表情里压抑着一丝愠怒。他赶紧继续解释:“许总,船就在悬崖下面,其实明岚舒只要往前一跳,我们有把握能接住她。”
许绍恒把目光移向对岸,体内莫名有一股情绪在躁动:“那她为什么不跳?”
“大家一直都在劝她。但她看起来很害怕,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制片主任小心翼翼说,“许总,我担心时间长了,她的体力耗尽会撑不住。”
搞什么名堂,她知不知道自己处境很危险?
胆子不是很大吗,敢主动上他的床,开到面前的船怎么就不能跳了?
心中的烦躁更加强烈,许绍恒抬手扯松了领口:“我去看看。”
32
第32章
◎接住你◎
许绍恒刚一踏上救援船,田小田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来:“许总您来了!明明她,她好像不对劲。”
他眉棱深蹙,抬头看到挂在崖壁上的人。
脸色苍白,手里死死拽着一根藤蔓,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但是她没有哭,甚至望向救援船时眼神空洞。无论船上的人怎么喊话,脸上始终一副恍惚游离的神情。
确实很不对劲。
许绍恒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明岚舒脚下的岩石已有松动的迹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滚落。而她手里的藤蔓太细,根本就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一旦断裂,她就会坠落谷底,被激流卷走。
许绍恒说不出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仿佛气势汹汹的一拳砸进了棉花堆里。
这姑娘在他面前温顺乖巧,时不时还要扮一扮体贴贤惠。但其实他早看出来了,那种刻意拿捏的分寸和讨好,分明把他当老板供着。
无所谓,他早就过了纯爱的年纪,也犯不上跟小自己十岁的姑娘计较。他的想法很明确,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要她给他快乐。哪怕是用稚嫩的演技去演爱他,他也乐于欣赏。
小时候他讨厌吃药。以前每次生病,家庭医生就拿出一颗糖跟他说,乖乖吃药的话就把糖奖励给他。
明岚舒现在就是他的糖。
许绍恒看着奔腾汹涌的江流,只觉得指尖发凉。
“明明。”
明岚舒听到有人在喊她。
是谁?她困在黑漆漆的井底,什么也看不见。声音被漫无边际的虚空吸纳,连微弱的回音也消失殆尽。
一定是听错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天,没有地,只有黑暗,死寂一般的黑暗。恐惧无限扩张,心口像被什么箍着压着,气都快要吐不出来。
好冷,大风呼啸而过,牙齿都在打颤。明岚舒动了动手指,想伸展双臂护住自己。
“明明!”
又一声疾呼。
好像...真的有人在喊她?
一线明亮的光,从高高的井口洒下来,穿透了漆黑的深渊。明岚舒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怔住。
“阿恒?”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许绍恒看到了明岚舒的口型。她眼里的那团迷雾在慢慢消退。
他用目光锁住她,一秒都不错开。喉咙又干又涩,缓缓呼出一口气,让声音如常的温和沉稳:“明明,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挽起衣袖朝她伸出了手。
明岚舒认真地凝望许绍恒,与他的目光在这险峻的山谷里交汇。她的意识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回来。她不明白许绍恒为什么会出现在深黑的井里,但她记得他的怀抱,安全、温暖、踏实。
下一秒,明岚舒闭上眼睛,松开双手朝前一跃。
许绍恒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那一瞬间他的胸口被撞得剧痛,心也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击中。
他还来不及分辨这种力量,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背重重地砸到甲板上,健壮有力的胳膊却将怀里的人稳稳护住。
立刻有人扶起了他们。田小田拿来了毯子把明岚舒裹住,剧组的医生也上前给她做检查。许绍恒让开,好腾出位置给他们。
刚一起身,衣袖就被轻轻扯住了。
他回身,看到明岚舒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她的眼角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像极了一只差点走失的小兽。
许绍恒的心被这一汪水浸了又浸。他拍拍明岚舒的脑袋,说:“我去打个电话,不走。”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走到一旁捏着眉心拨了几个电话出去。
宋秘书被招来,调用直升机把明岚舒送去一百公里外的省会医院。
上飞机刚松了口气,谁知明岚舒脸色越来越苍白,东倒西歪几乎坐不稳。许绍恒摸到她浑身滚烫,冷汗湿透了后背。
一问田小田才知道,前几天拍了一场暴雨的戏,明岚舒受凉发烧一直没有休息,今天也是在带病拍摄。田小田还说这部戏明岚舒拍得辛苦,很少用替身,有几场戏连导演和武指都认为比较危险,她坚持自己完成了。今天这场戏也是,其实拍远景没必要她亲自上,但是她还是要求自己来。
除此,小田还讲了明岚舒拦烈马救人的事。
许绍恒听完这些,一言不发。他拿毯子紧紧裹住明岚舒,把软绵绵的人抱进自己怀里。
进医院抽血、拍片,做了全身检查。医院开了一堆输的水、吃的药,安排了单人病房让明岚舒住院。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退烧药有安眠镇静的成分,明岚舒打着点滴睡着了。
田小田陪坐在床边,想一想今天的事都觉得后怕。明岚舒跳下来没到一分钟,支撑她的那块岩石就滚下了山崖,卷入激流中。
作为跟明岚舒朝夕相对的助理,在田小田的印象中,明岚舒并不恐高。只是偶尔从几十层的高楼俯瞰,她会说可怕。但这很正常,很多人都怕,并不影响生活工作。而且几个月,拍了各种需要在高处完成的场面,甚至有一场戏是吊着威亚从三十米高的地方俯冲下来,明岚舒都做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一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