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岚舒敛起了笑容,定定地看他。周澍保持着笑容,但目光里净是对他自己拙劣告白的期许、忐忑、紧张。
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们的交集不过是短暂的几次照片拍摄。明岚舒的心跳得更快,就像一只鸟从枝头起飞,带起了剧烈的颤动。
周澍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明岚舒为其中的温暖而微微发怔。她的生活里很少有这样的笑容。明秀文严肃,明喆寡言,她的同学们则漠视孤立。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去回握住他的手。然而下一秒,腻味的甜残留在口腔内壁,激起一阵一阵胃酸反刍。
“对不起,我,我失陪!”
心悸带来的恐慌,从胃里不断涌上喉咙,明岚舒本能地抽出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撑着桌沿站了起来。
她看到周澍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但顾不得许多。
明岚舒跌跌撞撞绕过餐厅,扑进了洗手间。门一关上,她立刻抵着胃吐出发酸的带着腥味的液体和残渣。
那股甜腻的感觉化作湿热,在胸口不住地翻腾。早在十六岁那年,流着泪咽下那七个栗子蛋糕之后,明岚舒的胃和大脑就再无法接受甜食。无论用什么办法吃进去,最后都会被吐出来。
这一刻,明岚舒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她看见自己跪倒在马桶边,因剧烈的呕吐而泪流满面。
她怜悯地注视这一幕,意识到自己太荒谬,怎么会生出这种奢求。
有的女孩生来幸运,有父母疼爱,在幸福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大学毕业后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然后找个体贴温柔的丈夫,过平常稳定的生活。
而她不行。如今她是明秀文和明喆全部的希望,当她选择继续留在娱乐圈时,就已注定了爱情的可望不可及。
明岚舒站到卫生间外面的洗手台前,就着冷水漱口洗脸。抬起头时,墙上的镜子照出她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此刻的胃里空空荡荡,她捂着嘴又干呕了两下,眼角本能地有液体顺着流下来。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手帕。光泽的丝质,淡蓝色波点暗纹,边角有手写体英文的刺绣。
明岚舒顺着手帕看过去,高大挺拔的男人,五官俊朗,姿态矜傲,目光暗沉幽深。
一时间,她惊讶得瞪圆了双眼。离得近了,明岚舒又闻到许绍恒身上清冽的气息,淡淡的,像是湿漉漉的雨后草坪。
“不吃甜食,又不想扫男朋友的兴,宁愿跑来吐?”许绍恒睨了她一眼,说出的话语调平和。
然而在明岚舒听来,字字都带着嘲讽。她猝不及防,不明白许绍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还知道了她的闲事。她抿了抿唇,局促地望向他。
但许绍恒没再说话,好似已经等得不耐烦,把手帕往她手里一塞,然后抬脚出去了。
手帕上有相同的气味,只是更淡。隐隐约约,就像他本人一样,捉摸不定。
过了一会儿,明岚舒的大脑才缓了过来。许绍恒的手帕自然是不敢用的,她扯了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净,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回到餐桌前。
“抱歉。”她向周澍致歉,但并不解释自己对甜食应激。因为无论解不解释,都注定要辜负他的错爱。
周澍没再提刚才的话,一心一意关心她:“要不要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明岚舒摇了摇头,假装打量店内的装潢,视线与周澍错开,不忍心去看他落寞的脸。
很快,她的目光便被斜对角的一对男女吸引。两人自一处木栅栏隔断转出来,从她的面前经过。
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的连衣裙包裹住妖娆的曲线。明岚舒认了出来,是女明星芮巧,最近凭着一部都市偶像剧小火了一把。
而被她挽住手臂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打过照面的许绍恒。他递出手帕的那只手,现在正揽在女人的后腰上。他走得不疾不徐,心情很好似的跟芮巧有说有笑。
那个瞬间好像运用了蒙太奇一样,好多片段被闪回。电梯里雕塑般的侧脸,夜晚耳畔湿热的吐息,海棠树下挺拔的背影,还有拿着手帕悬在半空的掌心。
明岚舒飞快把脸转到背对这两人的方向,手里紧紧捏住那方手帕。
冰凉的丝质感,比倒春寒的晚风还冷,比冰块抵着牙齿的触感更让人清醒。
9
第9章
◎我们还是朋友吗?◎
宿舍楼梯间的感应灯坏了,明岚舒扶着墙一步步上楼,月光把她孤独的影子在墙上拉长。
刚才回来的路上,车内放着纯音乐,周澍目握着方向盘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气氛沉闷而尴尬。
明岚舒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在思绪来回的飘来荡去之间,捱到了宿舍楼下。
她道谢下车,刚走没两步,听见周澍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周澍也推开车门,跟了过来。
“对不起,今天是我唐突了。”他看着她,眼底的懊恼掩藏不住:“如果你觉得那些话给你造成了困扰,请当我什么也没说。”
明岚舒怔忡了几秒,摇头:“你是个好人......”
“千万别发好人卡。”话没说完即被打断,周澍很认真地问:“明岚舒,我们还是朋友吗?”
几秒后,明岚舒很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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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悦酒店位于繁华的cbd,是天禧旗下的五星奢华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有300平米,是许绍恒在京州的常住居所。
此刻他正倚靠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单手握着手机。落地灯下,铜制的三角灯罩发出黄色的暖光,在他的另一侧脸处落下阴影,显得眉眼温柔。
许太太谢凯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大哥卖了15%的家族股份,还给了董事局会议的一席投票权。他根本是擅自做主,完全没有同任何人商量,阿爸要是知道一定很生气。”
其实,许绍恒比谢凯琳更早得到泰升的债务危机已经解决的消息。
谢铨安不知从哪里认识了做私募股权投资的陆先生,通过私募基金的方式,把之前抵押给银行的15%股份卖了四百亿。
找银行借债只是拿股价做担保,钱和股份都还在家族自己手里,然而卖股权就不一样了,就像国家卖土地一样是卖掉手中的权力。谢家原本持股51%对泰升拥有绝对控制权,但现在股份只剩36%,虽然还是第一大股东,但明显被削弱了统治力和影响力。
应对危机引入外部注资有很多种办法,谢铨安这个纨绔选了最有风险的一种,并且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有签订回购协议。
许绍恒哂笑:“这的确是你大哥能想出来的办法。”
这话引来了谢凯琳的一顿输出:“这种时候你还讲风凉话?你不想掺和我们家的事,跑到京州也就罢了,没必要幸灾乐祸吧。”
“又惹到你了?好了,sorry。知道你担心公司,不要生气了。”许绍恒用淡定温和的语气安抚愤愤不平的女人。
“charles,下月的董事局会议,你会回来吧?”
许绍恒握着手机沉吟不语。
“charles!”话筒那端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几度,“我需要你的支持。”
盥洗室的门打开,芮巧穿着蕾丝的吊带睡裙走了过来,见许绍恒在打电话,自觉地噤了声,乖巧温顺地坐到他身边。
许绍恒看了她一眼,一把将人拉入怀中,手顺着她的曲线慢慢抚了下去。
另一只手仍握着手机,轻言细语安抚电话那头的谢凯琳:“放心,就算我不回来也会在线上发表意见,我一直站在你这边。前几日二叔来京州,我也照你的意思约他饮茶。”
语气温情满满。如果只听声音,会以为他是顶和气的好好先生。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产业在谢铨安这个败家子手上亏掉。charles,我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
“我当然会帮你。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
挂断电话,许绍恒双目半阖像是在思考。他这位太太挺会示弱,做戏做到他面前来了。
很早以前这对夫妻便貌合神离,谢凯琳对许绍恒跟女明星的绯闻视而不见,许绍恒也从不过问谢凯琳身边频繁更换的男助理。
许绍恒常驻京州的决定,无疑加速了这段婚姻走向破裂。但他们之间有太多利益交缠,共同持有的房产,共同参与的商业项目,共同投资的金融交易。
原本想好聚好散,然而似乎谢凯琳并不是这么打算的。一早许绍恒就发现她利用投资公司通过虚假交易进行资产转移,跟机构勾结伪造债务担保文件,做假账虚报收益。她背地里好一通筹划,要想鲸吞蚕食,迫他净身出户。
这里头到底是心有不甘还是单纯为了利益,许绍恒懒得深究。他自知这段失败的婚姻自己也应付责任,默许了谢凯琳做的一切。但她实在不该去碰他的量子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