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32节
以前,是个久远又咫尺的词。
重逢至今,他们似乎从未谈过过去,就连不明不白的暗指都很少,除却书店那次,这大概是第二次。
在喧嚣热闹的街巷,叫人莫名分不清现实幻境。
郁青娩心脏莫名乱撞两下,不受控的在他面前露出从前才有的小情绪,不服气地哼了声,“明明就是你骗人在先。”
赵成溪闻声轻笑,事不关己般“哦”了声,似旁观般评判,丝毫不留情面。
“那我可太坏了。”
长指捏着细竹签,插起一块牛筋咬了口,他蛮意外的抬了下眉骨,很是难得的评价说味道还不错。
郁青娩见状轻撇唇,故意挑刺,“那你可真难伺候。”
话落,便垂眸不瞧他,细指捏出一串油炸皮蛋,垫着纸巾小口咬着,白皙腮颊微鼓,外皮酥酥脆脆,蛋芯软糯。
拧紧的眉心因这酥软口感而松开几寸。
赵成溪肩侧轻倚着墙面,单手撑在桌上,抬指轻敲着,视线在她半垂长睫上停留几秒,瞧着她无声赌气的样子,不气反乐,唇角不自觉扬起呼吸。
他朝前倾几分身子,目光落在她半垂的翘睫上,很是好脾气的反问。
“郁青娩,你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这话讲得太暧昧,郁青娩心脏忽地轻颤一下,似是只要她点头,就能收获无尽纵容般。
她捏着竹签的手指忽地收紧,指腹下垫着的纸巾被抓出乱褶,指尖压出半月青白,心虚无处遁形,却偏故作淡定的否认。
“我才没有。”
赵成溪勾着唇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撑着下颔,半垂着眼皮,目光在她眉心浅褶停了几秒,笑腔拆穿,“郁青娩,你挺行啊,现在连敷衍我都很敷衍了。”
郁青娩可不接这平白无故的大帽子,“我什么时候敷衍你了?”
他哼笑一声,“现在。”
郁青娩:“……”
赵成溪善心大发,好心提点一番,话却讲得夸张,“瞧你这眉皱的,还说没跟我闹脾气?多大仇多大怨啊,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郁青娩彻底无言。
他真的好离谱。
她抿抿唇面,不想跟他讲道理,干脆破罐破摔,抬眸直视她,“我就是真闹脾气又怎么了?”
这份自暴自弃里还带着几分试探。
想看看他能让到哪步。
赵成溪不恼反笑,半垂下眼,唇角弧度明显,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扬了下眉,懒着腔调,“不怎么。”
他掀起眼皮,“我哄哄你?”
浸润笑意的懒声似是带着无形小钩子,在耳膜,心脏上细细抓挠,叫人心痒难耐。
郁青娩指尖轻颤,蓦地脱力,沾着酸甜酱的炸物“啪嗒”一声掉落,在透明袋面滚出凌乱痕迹,抓空的手指缓缓攥进掌心。
她唇瓣微张着,瞳孔收紧几分,无一不张示着惊讶。
小桌半掩在店家遮棚下,在熙攘喧闹的人群里隔出稍显寂静的一隅,两边店面亮着鳞次灯光,侵来昏暗不明的暖光。
几寸暖调的光落在郁青娩脸上,脂白双颊上浅浅浮起的淡粉色被映明几分。
赵成溪细细瞧着她,自然没略过那抹粉晕,他低笑直白的:“郁青娩,你脸怎么红了。”
郁青娩闻言心悸,下意识抬手遮住腮颊,手背下明显温烫感叫她愈加心虚,垂下的长睫无意识轻颤,底气不足的反驳,“我这是热的!”
“这不是脸红,我、我有什么好脸红的……”
话虽如此,可愈讲愈低的音量却同话意背道而驰。
赵成溪旧调重弹,又懒懒“哦”了声,可这会儿郁青娩心虚得很,这平缓的一声听在她耳朵里瞬时变得怪声怪调。
她蓦地抓起另一串裹满酱汁的油炸皮蛋,壮士断腕般飞速递过去,语调高扬着,“你不是要哄我吗,你、你把它吃了,我就原谅你。”
那场恋爱,虽短却也细致,叫郁青娩在赵成溪面前难以遮掩情绪,多次无处遁形,可反作用力下,她也对他很了解。
比如食物里,赵成溪最讨厌吃皮蛋。
果然下一秒便看到他如她所料那般,瞬时蹙紧眉心,黑眸中布满反感,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满满张示着拒绝。
郁青娩心底羞赧溘时消散大半,嘴角弯起笑弧,眼尾勾起浅浅小得意,细指捏着木签朝他面前递了递,加码似的搬出他的话,“你不是问要不要哄我吗?”
赵成溪瞬时气笑了,鼻腔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学会拿捏我了,是吧?”
她腰背绷紧几分,故作无辜,“没有啊。”
这分明是摆事实讲道理。
他又哼一声,声线更冷几分,却抬手拿过那串炸皮蛋,皱着眉心,很是嫌弃的丢下四个字。
“你最好是。”
第29章 青溪
回到羡仙巷时, 刚过九点,恰是热闹时,斑马线两端挤满捧热食的路人, 香气顺着温热晚风四溢,路灯投下昏暗暖光,浮尘飞虫在光下飘萦。
郁青娩借着昏昧光亮,微仰颈去瞧身侧男人, 紧敛眉心,鼻峰高挺, 下颚线凌厉而明显,宽肩更衬出一身高冷。
但微鼓起小团的左腮却弱化他周身气场。
郁青娩目光在他微鼓腮颊停顿两秒,心口莫名漏跳一拍,她略显匆忙收回视线,曲起细指,在鼻尖轻抵了下, 唇角在阴影里不受控的拎起弧度。
还未等压平笑弧,身侧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郁青娩动作微僵, 心虚轻咳了声, 故作自然地收回手,仰首看他时,唇角弧度早已压平。
“怎么了?”
赵成溪单手插兜, 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垂眼望两眼她轻软茫然地眼神,扯唇又冷嗤一声。
他舌尖微动了下, 用力咬碎硬糖, 薄荷味极冲,凉意瞬时四散, 甚至连后脑都直觉泛冷。
缓了好一会儿,他皱深的眉心才松开几寸,接着垂下眼,瞧着身前人缓声说:“郁青娩,你现在是真行。”
语气听着无异,却莫名叫她品出一丝咬牙切齿。
郁青娩微攥了下指尖,指尖捏着的荷花小纸灯也跟着颤了颤,随即自证清白般急道,“我没笑你。”
抬眸间,对上赵成溪唇角那道若有似无的冷淡弧度,视线上移几寸,那双幽深潋滟的黑瞳似时在无声问道我说你笑我了吗。
郁青娩溘时抿唇,讪讪一笑,刚指尖在指腹胡乱掐划着,借口难寻,不由舌结,“我……我那是……”
赵成溪脚步顿住,微躬下身子,将她脸颊笼进身前阴影里,似笑非笑的问。
“你什么?”
骤然拉近的距离,叫郁青娩呼吸猛窒,连心脏都缓跳几秒,下意识朝后退了几厘米,垂在身侧的手指随之紧攥成拳。
她看着他潋润眸子,还有眼中映出的伶仃小影,满满占据着瞳底,不留丝毫空隙,瞬时叫人乍生底气。
眼前男人似不满她沉默,抬了抬下巴,说问你话呢。
郁青娩松了松汗湿掌心,轻启唇瓣,柔声说:“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音量细细弱弱,如探爪试探的小白猫,战战兢兢。
闻声,赵成溪眉心瞬时蹙紧,面上表情皲裂,忽地直起身子,阴影骤然消失叫郁青娩睫毛轻颤,细颈仰高,视线上移,再此落在他脸上。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缓两秒,问,“我?可爱?”
郁青娩直觉他有些恼怒,犹豫几番,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两秒,她又解释道,“刚刚你吃糖的样子,很像以前的你。”
以前那个拽中带着可爱的你。
八年时间虽没将赵成溪身上张扬气焰消磨殆尽,但深邃凌厉的五官,还有他眉宇间积淀的深沉和捉摸不透总叫郁青娩陌生,似隔着一层浓雾,瞧不清,碰不到,浮在半空,久不能落地。
试图去找寻他身上残留的熟悉感,却近乎一无所获。
可他微鼓腮吃糖的样子,却如影片倒退,同久远前的画面重合,还有那股熟悉的少年气,干净清冽,不染尘俗。
赵成溪怔愣在她的话里,薄怒表情有一瞬凝固,几秒后,他微动了下唇,压在心里的话几欲破土,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刻顿住。
他微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稍有些颓败的扯了扯唇。
郁青娩察觉到赵成溪瞬间的低落,还有他的欲言又止,朝他走近一小步,轻启唇想要问他怎么了,“你……”
她不高的声音被远处传来的叫声压过。
“郁青娩!”
郁青娩下意识扭颈看去,瞧见陈佳佳拎着水果小跑过来,凌乱长发被白色发箍随意拢着,穿着一条米色及膝家居裙。
陈佳佳微喘了两下,眼神晶亮,视线在郁青娩和赵成溪身上来回扫着,薄红脸颊冒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她挎住郁青娩手臂,拐了两下,“青娩,不介绍一下?”
郁青娩听出陈佳佳话里暗示,将手指蜷进掌心握紧,佯装镇定地开口,“他是……”
可刚开口便顿住,拿捏不住要怎样介绍他。
陈佳佳急不可耐的催促,“他是什么?”
郁青娩抿了抿唇,微掀眼睫,目光落在赵成溪身上,便瞧见他饶有兴味的瞧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翘着,似乎也很好奇她要怎样介绍。
她遽时如烫到般收回视线,将指尖压进指腹的瞬间,声线虚浮地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陈佳佳闻声咧唇笑,暧昧的拖长音“哦”了一声,挑挑眉梢,故意咬重音:“高中同学啊,那这缘分很深哦!”
这话说得暗昧,似混着若有似无的暗示,听得郁青娩心脏猛缩了一下。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长睫,没敢去瞧赵成溪,可脑海中却莫名冒出他此时的表情,眉骨高抬,唇角扯着参透一切的得意弧度。
思及此,郁青娩更觉身前投来的视线灼烫,她蓦地攥紧手指,急声道:“我跟佳佳一起回家就好了,你不用送我了。”
说完也不等赵成溪反应,反手拉着陈佳佳的手臂,脚步急促又凌乱地朝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