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8节

  郁青娩轻靠着他宽阔胸膛,瘦肩朝里拢紧几分,匀速晃动的银爪如烫目火把,灼得她目光不敢落实,呼吸也变得又细又小,红晕从脸颊氤氲到耳朵尖和脖颈。
  心脏在薄薄胸腔里小鹿乱撞。
  被他拢着的手泛着麻感,她像小心翼翼踩云前行的修仙人,一脚不慎就跌落云际,摔走七窍。
  在她手里叛逆的机械爪,在赵成溪手里却温驯又听话。
  指哪抓哪。
  心心念念的小兔子挂件掉入洞里。
  咚一声。
  这一声也砸进她心里,轻漪涟涟,久晕难消。
  看着手里放大版的长绒兔子,郁青娩眼前光影叠化,如同瞧见当初那只巴掌大的小兔子,嗓子渐渐哽起一层淡淡酸涩。
  她呼了一口气,抬起浓密睫毛,勉强弯起嘴角。
  “不过,我跟他已经分手很多年了。”
  *
  五月里,难得几日连晴,半雨未滴。
  晨起薄雾,日光透过云层雾层,洒下几道耶稣光柱,布满静谧的神秘感。
  郁青娩将洗好的衣服熨平衣褶,挂进衣柜,换了香挂替换芯,系在衣柜撑杆上,蓝白相融,是淡淡的阳光味。
  她换了件缥碧细绳棉裙,细指勾起小串钥匙,去沿街小店吃虾籽银丝面,热气腾腾,清汤鲜甜,筷子卷两下波浪竹升面。
  暖呼呼入胃,才觉得晨起的沉倦被冲淡。
  回家后,郁青娩边挽低丸子头边朝二楼画室走去。
  换了件宽大t,铺好画纸,套上围裙,翻出之前拍的孔雀蓝宝藤卷柏。
  许是因逃避心态,从观澜雅院回来后,这张照片便被锁入冷宫,她更如惊弓之鸟般避之不及。
  不过经上次清竺这一趟,她跟赵成溪之间不像初见时那般剑拔弩张,这会儿看着这藤卷柏,心情平稳很多,平静下似乎还涌着几丝浮想。
  郁青娩坐在画板前小凳上,握着细毫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勾勒,现在很多纹身师因方便改为电子板绘,但她却依旧坚持手绘。
  手稿攒了三大箱,搬回洲城时,成了最大件行李。
  最后一笔勾完,她拍图调色,随意上传佛系经营的微博号,刚要锁屏去洗手,微信忽地弹出新消息。
  是于媛媛,说想带小姐妹来纹身。
  郁青娩这店藏于深巷,暂时没有野生客,来的都是老客,微博粉,预约固定时间,临加两客倒是不紧张,何况最近几天她实在清闲的很。
  大半时间无事,颇有做一休一的架势。
  她回复后,问好时间便去洗手,下楼准备工具。
  半小时后,于媛媛和小姐妹成功绕晕在巷子里,急拨电话求救援,郁青娩七绕八拐才在另条巷子找到两人。
  于媛媛依旧满身小香,在老旧巷子里很显眼,郁青娩一眼瞧见。
  她穿着一条粉紫色花呢短裙,胸口一朵重瓣山茶花,脚上雪白细高跟陷进砖缝,沾上湿泥,凌乱发丝衬得她有些狼狈。
  于媛媛顺顺耳边碎发,哀怨叹气:“这巷子是专克路痴吗,我俩跟地图走怎么还去了邻巷啊。”
  郁青娩扭开门锁,推门叫她们先进,“这边都是老巷子,路窄岔路又多,地图位置也不准确,路生头次来,一不小心就会绕晕。”
  她领两人进屋,又将存图的平板递过去,“这是店里现有的手绘图,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吗,没有喜欢的,可以定制图案。”
  于媛媛接过去,倒没着急看图,反倒对屋里轻复古风满目好奇,眼睛滴溜转几圈,暗叹果然是艺术家品味。
  郁青娩得头衔不自知,倒了柠檬水搁在她们面前,又从抽屉拎出几袋小零食。
  于媛媛笑说谢谢,目光也顺势落在郁青娩身上。
  那晚在观澜雅院没细瞧眼前的女生,如今自然光线下,不禁心生赞叹,脸又小又精致,头发乌亮,皮肤很白,但细瞧又是透粉的白,眼神更是有种入世俗后不染分毫的干净。
  她们圈子里不缺漂亮的,但大多是金钱堆砌的精英教育,是教科书式的美,而郁青娩这般毫无矫揉造作,又十足松弛感的美,却是吉光片羽,连随意飘下的一根头发丝都自带艺术美感。
  于媛媛瞧得入神,直到被小姐妹轻戳手臂,才堪堪回神,幸好郁青娩在收拾工具,没注意她发呆走神,这才没上演对人犯痴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剧情。
  她收回发散思维,凑头翻看手稿,越翻越专注,眼眸也变得亮晶晶,两人时不时惊叹哇一声,当真捧场好手。
  “这些都是你手绘的吗?你大学是学纹身专业的吗?现在有这个专业吗?”
  来之前于媛媛只听说郁青娩是艺术生,却没细问到底是何专业,现下一瞧便以为是纹身专业。
  郁青娩将酒精棉球丢进小桶,对她的连珠问句已适应良好,“嗯,都是手绘稿,大学还没有纹身专业,纹身是后来兼职时学的。”
  “哇,好厉害啊!”
  于媛媛垂眼之际,瞥见郁青娩细瘦脚腕上的红绳,熟悉感顿生,又移回视线细瞧了几眼。
  接着她眼瞳忽地睁大,没头没尾乍起一句。
  “你也去浅月寺了吗?”
  第7章 青溪
  郁青娩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脚踝上的红绳,顿两秒轻笑着“嗯”了声,“周五正好得空,就跟朋友去了趟。”
  闻声,于媛媛眼睛睁得更大,夹翘的睫毛都虚抵眼皮。
  几秒沉默后,面露大悟般的了然,神神叨叨嘀咕了句“难怪啊难怪”。
  郁青娩闻声稍愣,不自觉朝后收了下脚,冷玉细踝隐入暗影里,“什么难怪?”
  于媛媛眨眨眼,扮无辜相,摆出傻白甜微笑,“没什么没什么。”
  “我刚刚就是看你脚踝上的红绳有点眼熟,之前不是在网上很火嘛,没想到你也跟风去浅月寺了。”
  郁青娩虽心里生疑,但于媛媛的理由乍一听,倒是挺自圆其说,不似扯谎般漏洞百出,她轻“嗯”了声,说了句你们继续看吧,也没再追问。
  于媛媛垂眼,滑屏幕的手稍快了些,悄悄松了口气。
  心生的某种猜测可不能因言泄败。
  花了十几分钟将手稿都看了一遍,不是张扬舞爪的恶煞图案,反倒是柔和小清新风格,纯熟画工下更锦上添花,误入者瞧了也要蠢蠢欲动。
  于媛媛掌心拂了下沾冷气的手臂,很心动,又生出点临上阵的胆怯。
  有点怕痛。
  她咽咽喉,抬起颈,稍显纠结的问,“那个……除了纹身,你这里可以定制纹身贴吗?”
  郁青娩将她刚才抚臂时候犹豫神态纳入眼中,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听到她这么问时并未惊讶,她笑了下,“当然可以。”
  人情世故也通晓,很自然顺着话讲,体面留的恰到好处。
  “虽然纹身后也可以洗掉,但洗纹身比纹的时候痛感要明显,不仅遭罪,还会留下淡淡的印迹,要是觉得纠结,没彻底下定决心,不如买些喜欢的纹身贴,效果也不差。”
  “太好了!”
  于媛媛随之松了口气,她不晓得纹身规矩,生怕临阵反悔还提纹身贴会触忌讳。
  不过她也蛮好奇,“每个客人你都会劝吗?”
  郁青娩将玻璃杯搁在一旁桌子上,轻轻笑了声,打趣道,“不会,我开店也是要赚钱的,个个要劝,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于媛媛闻声噗嗤一笑。
  接着又听她说,“有的客人一来就能看出是坚定信念要纹,也有不少客人是抱着猎奇心态,多半会后悔,与其再受一次疼,倒不如不纹。”
  于媛媛恍然点头,通俗总结,“就是看面相,我俩一看就是猎奇面相。”
  讲完还自我肯定再次点点头。
  郁青娩失笑,话说的稍显玄学,倒也确实如此。
  于媛媛跟小姐妹商量了下,决定先定制些纹身贴,免得心血来潮纹了又后悔,其实也怕真顶花臂回家会挨训。
  “那我俩要多定些样式,粉色蝴蝶,丝带小捧花,还有彩色烟花都好好看啊,都各定制一份吧!”
  东挑西选,加上图片定制,选了三十多款。
  付钱时,于媛媛撑腮闲聊,想起门口那别具一格的旧木牌匾,好奇问她真的不接男性客人吗?
  郁青娩低头输着金额,闻声莞尔,“真的不接。”
  “为什么啊?”
  “女孩子来纹身比较省事。”
  话很委婉,没说透,但于媛媛秒懂,美女的通用烦恼嘛,比起她浓颜,郁青娩是典型淡颜,念念不忘有时更胜初见惊艳。
  来纹身的男生十分真心里存着九分假意,有后患的钱倒不如不赚。
  她惋叹,“那倒是,不过就是觉得可惜,还想叫我男朋友来找你纹的,他爱纹,爱纹的朋友也多。”
  顿两秒,眼一亮,“我男朋友你见过的。”
  郁青娩闻言抬眸望过去,疑惑“嗯”了声,微讶的:“我……见过?”
  陈佳佳点点头,说是啊。
  “就吃饭那晚,穿印花西装的那个,梁潮,梁尘弟弟。”
  郁青娩眼神有几秒茫然,试图从那晚回忆里搜寻,良久才想起跟赵成溪勾肩的男人,monogram西装万分扎眼,她这才将人和名对上号,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钟爱奢牌的烧钱二世祖。
  那晚她心不在焉,除了赵成溪,没多在乎旁的人,完全没察觉他们的亲昵举动。
  自然没想到他们是一对。
  于媛媛撇嘴嫌弃,“他还说全场就他满身老花logo,肯定叫人印象深刻,得瑟死了,回去我要好好嘲笑他,这招又土又没用。”
  郁青娩闻言回神,从桌上拿起黑色扫码器,试图找补,“还是挺显眼的。”
  但正牌女朋友毫不给他留情面,边撇嘴嫌弃说不用他留面子,他就是个哗众哑炮,边从浅紫羊皮hobo里拿出手机付款码。
  红光下一扫,滴一声,付款成功。
  郁青娩失笑,没再多言,“你们定的款式有点多,工期会长一些,大概半个月,做好后自取或快递都行。”
  “好呀,那我们到时候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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