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3节

  郁青娩眉眼染笑,朝她倾了下身,音量低下来,“他知道纹身的事了吗?”
  她们能认识,就是因为姜吟找她纹身,很简单的数字,后来又补了几次色,三交两往便成了朋友。
  对纹身背后的故事,也略知一二。
  姜吟点头应着,轻笑着说:“他还说要找你纹一对情侣纹身,我说青娩有规矩,不给异性纹身。”
  郁青娩也跟着笑,她是有这规矩,在北荟开的头家店便立下,贴在店门显眼处。
  【不接急单,不接男客】
  “但为了你们可以破例,毕竟是新婚嘛。”
  “好啊。”
  姜吟续起旧话题,“没想到你突然就搬回来了,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这段时间,她正忙着新店装修,整月都调到别市,至今才跟郁青娩在洲城见上一面,叙旧话题也拖拽到现在才展开。
  郁青娩捏着茶盏在指间转着,摇头说不走了,“北荟虽然挺好,但还是不如洲城住的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习惯不了那边的干燥气候。”
  抿唇轻笑,打趣道,“老话在理,金窝银窝比不过狗窝。”
  她生在洲城,籍贯也在这,因着在北荟四年大学,才久待多年,瞧着像是要改籍不回似的。
  毕业后,郁青娩在大学城开了间纹身店,那“两不规矩”倒是让小店意外走红,她这个小老板也被扣上清丽脱俗的标签,叫人惶恐,摘都摘不掉。
  她溘然决定要搬回洲城,众人皆愕,不知多少人劝阻,大半是做了她爸妈的说客,几次三番游说,讲得头头是道,大敛主旨,就一句北荟的发展前景要比洲城好得多。
  郁青娩一通电话打给路珈,讲说洲城也是四城之一,又是港口城,繁华不输,更不比首都缺什么,叫她不要再卖人情请说客,做无用功了。
  后来她火速关店,不管谁再劝,铁心要回来。
  “北荟的店也搬过来了,开业差不多大半个月,空了来我这里玩。”
  端餐盘经过的几个奢丽娇俏的女生,碰巧听见对话,好奇问开什么店。
  郁青娩笑着回:“一家纹身小店,没什么名堂。”
  一个穿鹅黄小香风的女生满脸惊喜,丝毫不在意名气大小,手撑沙发期待道,“纹身店吗!”
  目光忽地带起打趣,俏皮一句“沈太”,问姜吟的纹身是她纹的吗?
  听到这称呼,郁青娩还有些怔,下意识去看姜吟,见她羞窘轻拂耳际碎发才反应过来,慢两秒点头,“是我纹的。”
  小香风:“太好了!我跟小姐妹喜欢的紧!你店叫什么?在哪啊?方便我们去你那瞧瞧吗?”
  连串问题叫人应接不暇,郁青娩失一轻笑,“方便,店在羡仙巷。”
  说到名字,她略顿住,余光朝麻将桌看去,男人嘴角咬着根未燃的烟管,懒懒靠在椅子上,指根戴着的银质戒指盈着碎光,指间转着从浓绿桌间摸来一个玉质麻将,嘴角小幅度勾起。
  如玉手指抵一排麻将粒朝前一推,似是说了句“糊了”。
  像是并未察觉这边动静。
  哪怕如此,郁青娩还是心虚,含糊着说:“店刚开,地图还搜不到。”
  她刚要说到了问问巷口的人,就见到小香风社牛的拿出手机,明晃晃亮出二维码,“没关系,我们加好友呀,这样方便问你,还可以共享位置!”
  见此,郁青娩有些哭笑不得。
  不好拂人热情,也没有拒生意的道理,她点头应了声好,拿出手机扫了扫面前的二维码,加上了好友。
  见几人离开,郁青娩看了眼“于媛媛”的对话框,晃晃手机,打趣道,“没想到来庆祝你订婚,不仅能蹭顿饭,还能随手捡桩生意,等你结婚的时候,必须要包个大红包!”
  后俏皮叫一声“沈太”。
  这称呼惹得姜吟微红了耳根,半捂脸颊,“你别学媛媛这么喊我,还没领证呢!”
  想到港城的规矩,郁青娩微拧了下眉心,低声问起沈家有没有冠夫姓的规矩。
  虽说封建糟粕要去,但沈家这样豪门贵胄有时守矩的很,尤其老一辈难说服,重门面。
  姜吟摇头否认,说沈时斜最烦这套。
  郁青娩闻声笑了笑,“那还不错。”
  见她这反应,姜吟心里一暖,缓气氛的笑着说:“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嫁给他的。”
  以前跟赵成溪恋爱时,恰逢暑假,他那圈子全是烧钱会享受的主,一放假便蜂拥出国度假,自是不知他那短暂如挂名的女友。
  而郁青娩也对他的朋友所知甚少。
  只是没想到那时听过名字的人,现如今竟成了姜吟已经订婚的男朋友。
  而她时隔多年,似乎又参与到了他的生活,可惜这一次仍旧只是友情客串。
  目光佯装随意扫过懒懒靠着椅背,指尖灵巧转着麻将粒的男人。
  郁青娩扣着掌心,故作单纯八卦,“刚刚在门口的男人跟沈时斜关系很好吗?”
  姜吟微怔了下,转瞬勾唇,“你说赵成溪啊。”
  “嗯,是他。”
  “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姜吟音量小了些,“赵成溪在门口的态度你别介意。”
  郁青娩指腹揉着掌侧,弯唇摇了摇头,“我没在意,我跟他……也不是朋友,可能是被我撞见打电话,所以觉得被冒犯了吧。”
  她默契继续扮演陌生人角色,何况就算不演,他们现在的关系也顶多不归到仇人之列。
  “他人不坏,性格也挺好的,比起高中那会儿,他现在更闹腾了些,爱组局爱轰趴,玩的花样也是千奇百怪。”
  闻言,郁青娩疑惑地扬了扬调,“高中?”
  姜吟笑着点了点头,“我跟他还有沈时斜,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
  大概是于媛媛去麻将桌大肆宣传了番,有好奇的女孩子凑过来,好言好语打听,问纹身疼不疼,多久可以见水,活泼健谈的很。
  忽然成为瞩目焦点,郁青娩有些闻宠若惊,但也自知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何,虽不喜应付,也疲于应付,但还是撑着从容回答她们的问题。
  郁青娩侧对着麻将桌那边,面上挂着淡柔浅笑。
  余光的狭窄视角里,几乎瞧不见任何,虽瞧不清,却如感应般察觉到麻将桌那边递来的一道温灼视线,也隐约猜到目光的主人是谁。
  她没侧眸回应,但却莫名紧张起来。
  更是在他的视线里,动作极小地将腰背绷直了些,又挪了挪脚尖弧度。
  为时稍晚的注意形象。
  要体面,要优雅!
  第3章 青溪
  散局深夜,夜静蝉鸣停,湖面吹来的软风带着细微凉意。
  郁青娩跟姜吟挽着手走到门口,站在观澜雅院台沿处,凉风迎面刮在两人身上。
  沈时斜从身后走来,展开臂弯搭着的西装,披在姜吟裸肩上,手指拢了下西装前襟,将人裹在宽大衣服里。
  “披着,外面风大,容易着凉。”
  姜吟从衣缝出探出小截指尖,微笼住衣角,朝后仰了仰颈,弯着唇角说了声谢谢,男人也跟着勾了勾唇,很自然地折颈亲了下她额面。
  瞧见这幕,郁青娩瞬时侧了侧身,给两人腾出空间,嘴角抿着浅淡笑意,自然的亲昵是最捏人心的,由衷替她高兴的同时,心底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羡慕。
  沈时斜随后问道,“要派人送你朋友回去吗?”
  姜吟点了点头,“要的,时间太晚了。”
  这时赵成溪恰好朝前厅这边走,薄唇咬着根烟,浓眉微敛起几寸,半垂着眉眼,拢手遮风,擦出一簇火苗,点燃烟管。
  他抬指夹住细烟卷,瘪腮猛吸一口,喟叹般将烟圈从唇边缓缓吐出,单手插兜慢悠悠走过来。
  沈时斜余光瞧见人,微蹙眉,沉声一句掐了。
  赵成溪咬着烟,声音略显含糊,不服呛声:“我为你老婆忍一晚上了,在外面抽你也要管?”
  “管,掐了。”
  “行行行,掐就掐。” 赵成溪捏下烟,曲指折起烟管,猩红朝指腹猛压去,徒手捻灭。
  郁青娩瞧见这一幕,手指指腹下意识震跳了下,灼痛似能传递似的在指心蔓开,她紧抿了下唇,心里不禁漫出疑惑。
  他……不疼吗?
  她的余光不受控地移向赵成溪垂至身侧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微蜷着,指尖隐入昏暗,瞧不清有没有烫伤。
  正愣神,忽地听到沈时斜叫赵成溪送人。
  想到赵成溪来之前沈时斜讲的话,郁青娩瞬间了然,要送的人大概指的是自己。
  思及此,她心脏忽而心慌般猛跳了下,抢先一步拒绝,“不麻烦赵先生了,我已经叫车了。”
  虽然刻意克制着声调,不想叫这拒绝显得太过生硬,但这份刻意为之的自然却更显故意了。
  闻声,赵成溪脸上表情微顿,眉心不由蹙紧几分。
  他姿态作懒的抬起眼皮,瞧清她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时,眼底倏尔泛起冷意,随即扯唇一笑,扬扬指间灭掉的那根烟,烟后嗓音沉哑,带着几不可察的讥讽,“听见了?可不是我偷懒,人说了已经叫车了,不麻烦我。”
  长腿踩着台阶往下迈,夹烟的手抬起挥了下,“走了,忙着赶后半场。”
  郁青娩看着他隐入夜色的宽阔身影,心脏朝下坠了下,兀自生起几丝空意,又不自觉想起他们恋爱时,向来是她先转身,赵成溪从没叫她看过他离开的背影。
  有次她好奇问原因,他拽声说恋爱就要快乐谈,看什么背影,看就看正脸。
  那时她不懂,还微怨他回的敷衍。
  但此时,时隔多年,看着赵成溪的背影,郁青娩这才慢慢读懂他那会儿听着极不着调的话。
  渐渐离开的背影,从咫尺到遥远,明明看的见,却触不可及,难过便无法抑制的滋生。
  恋爱要快乐谈,哪怕无伤大雅的难过情绪,也不舍得她有。
  所以永远让她做先转身的人。
  后知后觉才听懂的情话,比瞬间领会的余韵更大,如经历上万次地震后的火山,乍然喷涌,云团猛聚,海啸纵生,默声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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