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破碎 第2节

  “今天是沈时斜订婚请吃饭,有他老婆在,我敢乱带人过来?”
  听到沈时斜三个字,郁青娩瞳孔顷刻放大,惊得朝后退了一小步,手指连忙撑住粗粝墙壁,稳住轻晃的纤细鞋跟。
  她心下笃定一角之隔的人,是生怕碰到,却又仍有期待的人。
  是她无疾而终的短暂初恋。
  也是当初带她来观澜雅院的人。
  那会他们刚恋爱不久,赵成溪带郁青娩来玩,意外碰见几个他圈子里的人,她难免怕生露怯,他从身后环住她脖子,微躬身,十足撑腰姿态,脸上露出有点拽的笑,“最难伺候的今天不在,放胆玩。”
  他脖颈虚贴着她耳廓,喉间震颤清晰。
  颈上挂着的气球小狗项链随之坠下,在她颈窝轻晃,微凉的触感激起细细轻颤。
  郁青娩脸热地朝旁微躲,颈前劲瘦手臂却忽一折,将她牢牢困在臂间,后背贴着他温热硬朗的胸口,感受着逐渐同频的心跳。
  “这我女朋友,讲话都注意点。”
  坐下后,郁青娩好奇地低语追问最难伺候的是谁,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沈时斜的名字。
  而此时,夜幕初降,皎月渐隐,光线朦胧让周遭如至梦境。
  郁青娩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窘愣在方寸间,进退难选。
  直到手心紧握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如劈开梦境的一道白色闪电,带着狂风暴雨前湿腥的预兆。
  她被惊的差点失手丢开,慌神间连忙背过身,急促朝反方向挪了几步。
  如雨蓑烟立的缩胆渔夫,见不得半点风浪。
  逃至相对安全的距离,郁青娩才垂下眼,动作略僵硬的接起电话,震麻的手指握着手机贴至耳边,声线虚浮地喂了一声。
  姜吟在那边问她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迷路了。
  郁青娩站在明亮灯光下,睫毛微颤,整个人被茫然笼罩,只是凭直觉给出回答,“没迷路,我、我马上就到了。”
  “我出去接你吧,青娩你走到哪里了?”
  “我在……”
  郁青娩话还未讲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咔哒”一声闷响,深红色双开紫檀木门从内至外推开,屋内明亮光线倾泻,讲话声也徐徐清晰。
  姜吟一见背影便认出,浅笑着叫她名字,声调微扬,“青娩!”
  她刚要走去找青娩,先看到靠在墙角打电话的赵成溪,脚步稍顿,笑着问,“来了怎么不进去?”
  赵成溪按掉通话,“接了个电话。”
  他侧过身子,手松松插在兜里,视线遥遥落在那抹纤瘦身影上,语气听着与平时无异,甚至还带着几分八卦的笑腔,“嫂子,你刚刚说她叫什么?”
  姜吟有些莫名,“你说青娩吗?”
  “昂,她姓什么?”
  “姓郁,郁青娩。”
  第2章 青溪
  郁青娩脑中嗡鸣一声,浑身血液随之慢慢回流,手指泛起冷意。
  她自知躲不过,用力将泛冷的指尖蜷进掌心,指甲压出微痛,深呼吸了下,稳了稳心底情绪,嘴角拎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才在两道望向她的目光里,缓缓转过身。
  稍稍抬起脸颊。
  目光遥撞进赵成溪那双黑眸里。
  似春日碧水般浮光掠银,浮着飘渺淡云,不笑时眼尾也微勾,温柔缱绻桃花色。
  一如当初。
  可此时,她偏觉这双眸冷戾深沉,如覆着冬日寒冰,叫人如扼喉般冷窒。
  连呼吸也下意识变得小口又细缓。
  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丝绸质感,前襟交叉,露出锁骨和胸口小片皮肤,单手插在裤兜里,腕间带着一块黑皮银盘手表。
  惯爱戴的audemers piguet,多年未换。
  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姜吟略带疑惑的开口询问,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你们……之前认识?”
  赵成溪目光在郁青娩脸上细扫了圈,在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停顿两秒,先一步移开视线,脸上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嘴角轻勾着否认,“哪能啊,不认识。”
  他轻甩开墨镜,朝高挺鼻梁上架,佯装不经意瞥见似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拽。
  “从未见过。”
  郁青娩微垂的长睫下,双眸忽地睁大几分,瓷砖映起的灯光乍然变得耀眼,刺得眼眶不由变得酸涩,眼角微微浮出水汽。
  垂在身侧的指尖攥紧,秀气的骨节绷出连垣青白。
  她愣在原地良久,直到被姜吟挽上手臂,才顺着温柔力度被动挪动脚步。
  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忽顿,微侧过身,唇角勾起弧度,“嫂子,忘说了,订婚快乐啊。”
  连随意轻扫的视线都吝啬于她。
  分开的几年里,郁青娩未曾幻想过同赵成溪重逢,此刻才后知后觉,她不是薄情,而是怯懦,比起从他眸中看到恨意,更惧怕此时的淡漠。
  那些曾经的温情脉脉,终究被岁月风蚀,模糊又褪色,再也寻不出从前的光彩。
  几秒后,郁青娩才讷讷跟话,声音稍虚浮的道祝福话,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订婚快乐也叫她讲的难产。
  刚踏进包厅,赵成溪就被一穿印花logo西装的男人揽背勾肩,朝麻将桌走去,后听说这是梁家二少爷,烧钱二世祖。
  这会儿他不在视线里,倒是叫郁青娩松口气,绷劲的心终于能放松下来。
  游离思绪堪堪回神。
  姜吟将郁青娩带到内厅,寒暄既毕,说去给她拿新茶尝鲜,便又推门出去。
  在场的男女各个都算得上罗绮珠翠,相较下,郁青娩这一袭白裙倒是显得素雅,有些衬不上陈佳佳那句“盛装出门”。
  不过她惯不喜焦点瞩目,这样大隐隐于席倒也乐得自在。
  今晚这局明着是吃饭,实则是拢人来玩乐,没有中规中矩的圆桌热菜,精致冷餐长桌,香槟冷泡茶应有尽有。
  郁青娩端瓷盘夹几块烟熏三文鱼塔,三两块青绿蜜瓜,躲清净似的寻着一安静角落,捏着叉子小口吃着,没半点借机攀附的心思。
  最后一口甜腻微凉的蜜瓜咬进嘴里,躁乱的心情也跟着渐渐安稳下来。
  她朝前稍倾身,将瓷盘搁在方枕石桌上,磕出清脆响声。
  刚抬眸,便瞧见姜吟笑意盈软走过来,细指端着两盏墨绿水纹茶盏。
  郁青娩连忙起身,抬手接过胡桃木托盘,垂眼一瞧,绵密白沫里重峦叠嶂,圆日垣云,很是精致。
  她双瞳一亮,惊喜的:“好漂亮啊,这是奶茶吗?”
  姜吟笑着坐下,递茶让她喝,“是点茶,就是用清水在茶汤画画,是清竺和竺雅要上的新品,提前让后厨准备的,先拿来给你尝尝。”
  “竺雅是去年跟梁尘合作的茶室,” 她顿了顿又问,“梁尘你听说过吗?”
  郁青娩端着茶盏轻抿一口,只是听着耳熟,茫然摇头。
  姜吟抬手朝簇拥在麻将桌前的众人一指,“戴金边眼镜,咬雪茄那个,跟沈时斜和赵成溪是发小。”
  原来是赵成溪发小。
  或许是从前听他提过一嘴,所以才觉得似曾耳熟。
  郁青娩目光从梁尘身上挪开,落在赵成溪身上,架在鼻骨上的墨镜被摘下,随意别在v领衬衫上,微坠着领口,隐隐露出流畅胸肌线条。
  耳边莫名响起刚才廊间的话。
  “哪能啊,不认识。”
  不冷不淡,事不关己的调侃拽调。
  分手多年,再见不识,不相往来,他有一个好前任该有的自觉。
  似乎是该庆幸的。
  郁青娩敛下睫毛,盯着指间茶盏里残壁败垣的山水画,唇线微微压平。
  只觉好惋惜。
  这般精雕细琢的一副水丹青就这么轻易破碎了。
  她莫名伤感,眼眶有些泛酸,不禁眨了眨眼睛,又轻又缓的吐了口气,无声苦涩勾唇。
  还是破坏了。
  无法复旧如初,缺一角终究有失美感。
  从前的人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意她了。
  “青娩?” 见她出神,姜吟推推她手臂,“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郁青娩闻言回神,敛起眉眼愁绪,嘴角挂起一丝温恬笑弧,“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们这样也蛮好的,两家父母一起吃顿饭,再叫朋友来聚聚。”
  “免去大张旗鼓,简单清净,省事还不累。”
  她端起茶盏又抿了口,彻底模糊山水。
  姜吟视线朝沈时斜那边一扫,无奈一笑,“原本这饭局我也不打算办,想着结婚时一起好了,但沈时斜不知怎么想的,本也不是爱组局的性子,倒是意外尽心地张罗起来。”
  郁青娩故意板下脸,俏皮地咳了声,“这可就故意秀恩爱了。”
  “哪有秀。”
  姜吟又说:“青娩,下半年我跟沈时斜举行婚礼,你有时间来当伴娘吗?”
  郁青娩点头应了声好啊,“你们这么快就结婚,准备婚礼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
  说到这,姜吟双颊微红了些,嘴角不自禁勾起弧度,“是有点,但是我跟他已经耽误很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想快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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