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到时,正赶上深秋时节,露重霜寒。几声牛哞响彻山野,陆大编剧扯着缰绳,控制着拉车的倔牛。她的偶像毫不畏惧颠簸,坚持将双手撑在控车人的肩上,聚精会神地指挥着方向。顾导则云淡风轻地坐在车沿晃荡着脚上的劳保鞋,嘴里抽着不知从哪个乡亲家薅来的卷烟。
用黑粉的话说,那部累脱了她一层皮的电影,让她吃老本吃到了现在。
乡亲们大多在干农活,挪不开身子。一路上只有几个毛孩子跑来跑去,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们。
郑导带他们认路,嘴上不停说道着:“你那朋友还挺靠谱,提前给村长通了气。那村长听到咱们要来可热情了。二话不说就给咱腾出了几间空屋子。虽然简陋了点,但能住人。”
王大花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陋室,揉了揉眼睛,声音尖锐中透着质疑:“能……住人?”
厕所呢!厨房呢!这床怕不是她一坐上去,下一秒屁股就要亲吻地面吧。
“能。”苏丝弦倒像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将行李击鼓传花的递给她,附带将人掉下来的下巴合上。
“村里信号不好,我们准备了两台诺基亚。公用的啊,大家有啥电话都往这边打。记得别煲电话粥,小心占线。”
郑导掏出手机看了看:“快没电了,你俩抓紧时间报个平安,我还得带回去充电。”
“我发个短信就行。”苏丝弦将电话号码和认真学习的嘱托编辑好,发送给了自家那倒霉的仔后,便将手机交给了眼巴巴候着的王大花。
她们稍微将房子收拾了一下,不知不觉便到了九点多。
今晚的饭菜是单一的土豆烧肉,放凉了有些腻味。苏丝弦咬了半个小土豆,没在乎滋味地嚼着,争分夺秒地将那本卷了边的剧本拿出来温故知新。
王大花倒了洗脚水,穿着皮卡丘连体睡衣满屋子的转,终于在墙角找到了一格信号。于是拖了把竹椅坐那不动了,捧着手机看那圈圈什么时候转完。
咚咚。农村的木板门敲击起来,总有种历史的声音。
“请进。”听到声响,苏丝弦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门口。
嘎吱,门向内开了半扇。程诚举着手机,不敢跨过门槛。直到王大花悠悠转过身来,确定了房间有第二个人后,方才定神抬脚走了进来。
“丝弦姐。”
苏丝弦对这位吃苦耐劳、毫不娇气的小师弟印象不错。见人此刻面色古怪,便先开口问道“有事吗?”
程诚将手机递给她,凭借良好的记忆力将刚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您爸爸的弟弟的孙子的表姐,给您来的电话。”
迷惑人的幼稚题面向来不重要,能做出这事儿的怕是也只有她家那位自称留守儿童的小祖宗了。
苏丝弦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微笑着接过手机:“谢谢。”
“那我先走了啊。”程诚面上一红,同手同脚的转身,四肢跟刚刚安装的一样。
王大花看着这只被美色迷惑到找不着路的纯情少男啧啧称叹。
不知道电话那头不知问了什么,她只听得苏丝弦回道:“还能跟谁一个房间?这就一张床,拍电影又不是游山玩水……。”
王大花本想跟苏丝弦挤一张床,但乍听着她的话,背后便没缘由泛起来一股寒意。
“小程,搭把手。我那折叠床还在仓库呢。”
她跳起来,在苏丝弦古怪的眼神中薅着劳动力便向村里那间被他们充做仓库使用的空房走去。
苏丝弦看她那竖起的两只长耳朵的背影,内心祈祷,今晚可别有哪个老太太老爷子出门遛弯,给吓得崴了脚才好。
“妈咪!你和老沈真是太过分了!在川西吃香的喝辣的,就留我一个人孤独寂寞冷。”电话里的沈初蔚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想起某人此刻应该吃香喝辣、高床暖枕过得肆意潇洒,反观自己碗里那冷掉的土豆块和桌上半个塑料瓶里插着的槲寄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了苏丝弦的心头。
“也就你妈在赶场跟人social,你妈咪我正在啃土豆。”
“哦~帅哥陪着啃土豆吗?”
这孩子满脑子想些什么东西呢?苏丝弦眉头一皱:“把那些弯弯绕绕从你脑子里剔除去。有这功夫多背背单词。”
“妈咪~我要是这次期末考试有进步,能去川西玩吗?”
小祖宗难得把混吃等死抛之脑后,有了进步的心思,苏丝弦自然要推上一把:“那要看你有多少进步咯?”
“没问题啦,外婆说要带我去雍和宫烧香!”
新时代的祖国花朵,往往会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求佛。
苏丝弦扶着脑袋,嗤笑道:“烧几块钱的香,许几百分的愿望,你可别太为难菩萨。”
沈初蔚扁了扁嘴:“哼!我找老沈去!”
苏丝弦脑子疼了,索性新仇旧怨一起算:“找她干什么?你个小叛徒,还想着通风报信?”
屡教不改的惯犯赶紧转了话题:“我找她回来给我补习!你就等着你的小宝贝闪亮登场吧!”
虽然沈某人说话不中听、送礼动机不纯粹!但苏丝弦却想着她那失忆头疼的毛病不知好是没好?这几天高密度行程下来,估计人也累得够呛。
于是,菩萨心肠、极善于宽宥他人的苏女士,颇有些于心不忍的劝道:“你妈妈事情多。要不,你还是……。”
“我还是为难一下菩萨?”
“……你就不能为难一下自己吗?”
小祖宗手一摊:“妈咪,你不能因为自己在吃过爱情的苦,就忍心让你可爱的女儿就吃考试的苦吧?”
苏丝弦:“……。”
第54章 一张便签
苏丝弦突然觉得这孩子说话的语气像是融合了沈星川的一阵见血和自己的理直气壮,听起来格外地阴阳怪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为这些年的教育失败感到头疼不已。一手拖着脑袋,纤细白皙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知何时回来的王大花扒拉着门框,探头探脑:“骗小孩子就不对了。”
她上下打量了苏丝弦一眼,弹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你是……吗?”
无数该死的记忆瞬间翻涌到脑子里,苏丝弦听得那叫个气血上涌,霎时间满脸羞红。抓起桌上的餐巾纸,便往王大花那副欠揍的尊容上砸去。
沈初蔚听了个大概,连忙追问:“妈咪,你是啥?”
苏丝弦嘴角抽动,留下一句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太多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知道啥了?”沈初蔚挠了挠脑袋,决定再去试探一下自己的另一个好妈妈。
行程压缩带来的消耗十分可怕。沈星川在经历了几波人马的热情款待后,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回到了酒店。
她接过安妮递来的温水,将手中的药吞服了下去,方才有了几分回魂的感觉。
博纳细细核对了修改过多次的行程,一键转发给她:“沈总,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我发送给您了。”
放下杯子,她向两位助理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今天辛苦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您也是。”累了一天的二人不作他想,收拾好东西便匆匆回房躺尸了。
沈星川将外套挂好,伸手去拿内衬口袋中的手帕时竟摸到了一个硬物。
她将手帕掀开一看,里面竟明晃晃躺着一颗红润的果子。表面有几分脱离枝叶养分的干瘪褶皱,显然不是从自己今天送的那束花上人为脱落的产物。那边只有一种可能了……。
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一接起来,那头沈初蔚的声音便拉得老长。
“哦~我最最亲爱的麻麻~花送了吗?”
“嗯,送了。”
“怎么样?妈咪高兴吗?”
“收到你的花,她挺高兴的。”沈星川手上把玩着那颗红果子,嘴上简单回答着,思绪却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不是……。”沈初蔚的话噎在喉咙里,急吼吼的判定:“是你送的花啊!”
“是我帮你送的花啊。”
“……。”
面对着二位亲妈,沈初蔚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妈咪好惨啊~晚饭只能啃土豆。生活条件这么艰苦,她本就不富裕的体重又要掉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怎么就没有人给她送个温暖呢!”
孩子的言外之词可谓直白,沈星川自然听懂了。她将圆滚滚的果子重新搁到手帕上,打算明天向安妮和博纳打听一番,有无经年保存的方法。
“我们的行程一旦改变,就会牵连到很多人的工作安排。如果你有什么温暖需要送的话,我可以请人代为转交。”
“哦,那好吧。”
沈星川倒是没想到小祖宗能答应得这么干脆。打开酒店提供的便签本,一手转开钢笔盖子,便等着她发号施令。
而后,不过几分钟的光景,那张巴掌大的便签纸上便满是精确到牌子的各色美食与日用百货。大到烤鸭、糕点、各色熟食,小到果茶、热水袋、便携暖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