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消息是,文愿愿意跟我们继续合作。”
  笔尖顿在纸上,晕开一片墨渍。沈星川眼中思绪流转,逻辑链条的关键抵在舌尖,几欲宣之于口。
  见人没有询问,周萋梧自顾自的说道:“因为苏小姐说,你是一个不错的合作方。无论是婚姻还是生意。”
  吵吵闹闹的人走了,室内再次剩下了沈星川一人。
  喉头一痒,她忍不住咳了两声。烧到三十九度的体温早早便降了下来,只有不间断地咳嗽还在提醒着她,那晚的冰冷刺骨。
  安妮进来将药递给她:“沈总,明天的校庆活动,您看我们是不是……。”
  沈星川偏过头去,余光落在放置在桌面一角的银灰色小巧u盘上。
  她们的行程表,在彼此的秘书与经纪人手机中流转。孩子的电话里,三句话两句都带着对方名字。但她们的时间,好像同时停止在了那个夜晚。此后,双双缄默。
  “不用,准时出发吧。”
  百年校庆,搁在这个晴朗的冬日开办。
  文愿开着她那辆拉风的改装越野沿途将苏丝弦接上。
  官宣的通稿卡着早高峰的节点,以极快的热度登上了榜单。程诚那苏丝弦唯粉的身份,被好事网友扒拉了个干净。为爱学表演,追星成功的词条紧随其后。
  文愿突然开了口:“捎个人?”
  苏丝弦刷着微博,想着该是哪个与她们相熟的老同学,也没反对:“行啊。”
  话音刚落,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突然落下的车窗,猛灌进来一股寒风,将苏丝弦刺的一激灵。
  “上车!”文愿对路旁等候的人招呼了一声。
  苏丝弦好奇的前倾了身子,望向车外。
  那人的年岁与她们相仿,有着冬衣也难以遮掩的高挑身姿。白皙到病态的脸大半埋在雾霭蓝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杏眼打量着手机。衣着简单却考究,苏丝弦估算了下,那一身行头加起来能在寸土寸金的燕城买下半个卫生间。
  听见喇叭声,那人收了手机,将手里看着便让人打颤的冰美式残躯丢进垃圾桶里,脚步轻快的在后排落座。
  苏丝弦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在后视镜里与她对上。
  那人解着围巾,对她毫不吝啬的露出一个笑容。明眸皓齿,出口成脏:“苏大校花,昨晚没睡好吗?眼圈这么重。都老妻老妻了,感情还这么甜蜜啊。”
  那可真是太甜蜜了!搞得你不知道我们是家族联姻一样!
  苏丝弦暗地咬牙切齿,表面羞涩回应:“去年拜年的时候,听表婶说俞免表妹你至今单身啊!可要抓紧了。”
  表婶个鬼!俞免对自己这个便宜后妈向来没有好脸色。
  “十来年没回国了,先适应一下工作,不着急。”
  二人同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熟悉的感觉让文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恍惚间,她们像是回到了青葱的年少时光。
  三人有着小初高的同校缘分。苏丝弦和俞免之间关系不说水深火热,也算得个相看两厌。
  外人面前,同学友爱,君子之交。熟人局里,一来一回,明嘲明讽。
  文理分班后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在一间宿舍同住了些时日。交心算不上,却也有些交情。
  文愿开口打破尴尬:“对了,俞免你不是刚去川西走了一趟吗?丝弦在找乡村的景,你那没准有合适的。”
  “行啊。加个微信,我到时候发你。”
  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二维码,苏丝弦心中泛起一丝愧疚。十来年过去了,自己怎么还能以老眼光看人呢?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属实不该啊!赶紧的加了好友,由衷感谢:“大恩不言谢。”
  余免轻笑了一声:“真要谢的话,不如让沈星川把川西电竞园区的分项目包给我?我们合作共赢。”
  苏丝弦只想回到数秒前,给相信这个女人转性送温暖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那是你表姐,你自己跟她说去。”
  “我这三十来年没见过几面的表妹说的话,哪有您这枕边风给力?”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脑子里满是笑声的文愿赶忙将两尊大佛请下车,自己个儿找空位去了。
  双双下车的二人寻了处僻静地方躲着。
  咔哒咔哒,俞免取下手腕上那块十分不符合身份的老式上海手表,格外熟练的上链:“十二年都还没离婚。这商业联姻可别是真爱啊。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苏丝弦嗤笑一声,墨镜一带谁也不爱:“别磕,容易be。”
  第46章 一级台阶
  她们来得早,踩着早自习的上课铃进了校门。
  当年的门卫大爷领着十来个男女保安尽职尽责地比之机场安检强度,用高科技将人扫了个遍,方才放行。
  实验学校有着为每一年的毕业生,种下象征着一文一理两棵银杏树的习俗。按照年岁排列,由高至低地在校园主道两旁规整蔓延开来。
  每逢深秋,风光独好。每每抬眼张望那柔软到温柔的色彩,都会为是夕阳替银杏镀上的金,还是银杏衬着夕阳的美,在内心纠结一番。
  文愿拉着二人站在挂着她们那届铜牌的银杏树前,就是咔咔一顿拍。相隔十余载再度相见,颇有几分圣地巡游的意味。
  “我去!忘了她也会来了?!”
  苏丝弦这边刚回了个消息,听着文愿的惊呼,下意识疑惑问道:“谁?”
  俞免碰了碰她的肩膀,头朝着一旁点了点:“你那be的cp。”
  操场墨绿色网栏与银杏树共同组成的拐角处,一群西装革履的五十来岁老教师为一个人调慢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步伐。不急不缓的跟在后头,充当起了绝佳的陪客。
  苏丝弦望着为首的沈星川向前一步,迈进了自己记忆中的流金岁月。
  大衣随着她的脚步扬起优美的弧度,像裹挟着凛霜的寒风,霎那催落万千金黄。只余下零星白雪,枯叶瘦枝。
  她们未曾看过彼间年少的同一树秋色,却共享了岁月轮转后的急景凋年。
  本想向沈星川介绍银杏树的校长见她站在原地失了动作,便对着几位老教师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认人。
  “文愿、俞免。”她们前些年荣升教务长的班主任刘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一个个点出了她们的名字。
  最后,毫不费劲地识别出了墨镜人的真面:“苏丝弦。”
  被抓个正着的三人,免不了上前一一恭敬的打了招呼。可轮到本该熟识的沈星川时,双方却默契地一言不发。
  文愿跟俞免一左一右站着充哑巴,将表演大舞台留给了二位主角。
  校长虽然看出了些古怪,面上却也只能笑脸盈盈的引见。
  “沈总公司制作的游戏可是火得不得了,你们的学弟学妹里有不少都是这个游戏的粉丝呢。听说,娱乐圈里也有不少玩家?”
  苏丝弦笑不露齿,应答得体:“我不太喜欢玩游戏。不过,whisper的仙骨,久闻大名。”
  言下之意:听过,没玩。
  话题就此断绝,校长摸了摸鼻子示意刘老师接过话头。
  刘老师拍了拍苏丝弦的肩膀,难掩骄傲:“丝弦不仅是我们学校第一位考上电影学院的同学,而且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国际奖项。”
  沈星川浅笑颔首,端庄体面:“我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是,苏小姐的得奖的白衣胜雪,有幸拜阅。”
  不是!你俩人到底是熟还是不熟啊?校长和刘老师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
  本着分而破之的理念,刘老师看了看表:“校长,我先带小苏她们去办公室吧。待会儿同学们下课了,看见大明星怕是要把路给堵死了。您这边继续介绍?”
  “好好好。”校长连连点头。
  “到那边签个到。”将几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刘老师从衬衫口袋里抽出别着的圆珠笔就近将递给苏丝弦,指了指那张整齐堆叠着许多试卷文件的木桌。
  桌上的玻璃下压着一张便签纸。横批上印着仁和医院的红标,其下是一手极佳的行书。格外详细地写了几种神经类药物的用法。
  苏丝弦将笔递过去时,俞免的指腹正隔着玻璃轻轻点在那张字条上。
  “签名。”苏丝弦将笔递给俞免,像是触动了她的某条神经,引得睫毛轻颤。她触电般地收回了手,留下一个逐渐消散的指纹。
  拉过桌面的签到簿,覆盖住那张便签。俞免笔法流畅地签上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刘老师看着那漂亮的英文花体字,啧了一声。
  “哟~这字儿写的。您是哪位外国友人啊?中国人就写中国字。”
  将签到簿挪开,隔着玻璃点着那张便签纸。刘老师一秒回到那些恨铁不成钢的岁月,语重心长道:“看看你姐写的,我天天跟你们说的字如其人啊!”
  一向眼高于顶、对天对地对空气的俞免,此刻像个格外顺从的晚辈,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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