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她一生为国为民为我付出良多,她从未为过自己。
我怎么会让她同二表哥,留在北国那肮脏之地。
我要去北国,去北国接回我娘。”
安宁跪倒在地道:“谢安宁请旨前往北国为母报仇,求圣上恩准。”
老皇帝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跪倒在地的安宁,他眸光晦暗让人看不懂。
良久之后…
老皇帝才缓缓开口:“安宁,朕知你孝心可嘉。
可北国凶险异常,你一柔弱女子,此去艰险重重,朕如何能放心的下?
再者,你是谢璇唯一的血脉,她一生所盼皆是你,她盼你平安盼你余生都喜乐安康。
盼你无病无疾,能同夫婿长相厮守。”
老皇帝声音几度哽咽,他从前理解为人母为人父的心情。
毕竟他身为帝王,睡一觉就为人父了。
毕竟他不需要亲自养育孩子,他也没那功夫。
可如今…
老皇帝养了谢良辰,他盼着谢良辰长命百岁,无病无疾。
他从前想让谢良辰当明君,当盛世之君当一个合格流传千古的帝王。
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老皇帝对谢良辰的期盼只剩两字——活着。
活在他的视线中,让他日日见到他便好。
明君太累做自己就好。
以己度人,老皇帝如何不懂谢璇?
老皇帝落泪道:“你母亲若知道你为她涉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安宁郡主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面老皇帝满是泪痕的脸。
安宁愣住了。
她的印象中,帝王应无情,无情不生泪。
可…
皇帝的眼眶微红,眸中满是泪水,他的悲痛不做假。
安宁只觉她母亲说的对,皇帝舅舅是个好人。
“砰!”一声,安宁叩首道:“皇舅舅,我虽为女子,却也不惧生死。
娘在北国受苦多年,如今身死在北国。
我若苟安于此,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我定要带着大圣铁骑踏平北国。接她回家,还望皇舅舅成全。
安宁是大圣女娘,眠眠能去南良,纪暖姐姐能为国奔走,筹军粮。
安宁虽不如眠眠心思缜密,不如纪暖姐姐会做生意。
可安宁也想出一份力,不想坐以待毙。
只要能为母报,守大圣平安。哪怕死在北疆的战场上,安宁也绝无怨言。”
老皇帝抬手,在鼻尖处轻轻一拂,眼眶微红。
他嗓音沙哑哽咽地道:“安宁北疆凄苦天寒地冻,冬季更是寒冷,能冻死人。”
“砰!”安宁又叩首道:“皇舅舅,纵观史书自古御驾亲征的皇家贵重也有不会武功之人。
有皇室之人在,会安定军心,鼓舞士气。”
第430章 干北国
御书房的鎏金檐角上坠着雾气。
“皇上、郡主…”德胜的声音卡在喉间,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皇帝仰面,目光落在鎏金檐角上,他忽的想起多年前那狭长的宫道,谢璇拽着他的衣角哽咽道:
“皇兄,谢璇不想去和亲,不想委身于鞑子身下。”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那时他红着眼眶,却拂开了谢璇的手,只冷冷的回了一句:“谢璇,皇兄无能为力。”
朝廷无能,他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兵权,他能如何?又能如何?
已经三十余年,送嫁的仪仗近在眼前。鎏金马车载着身着红装的小姑娘,踏上北国的冰雪之路。
可如今…
他是皇帝,却依旧无能为力。
老皇帝仰着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朕失去的何止是妹妹,还有大圣的尊严和朕的孩子。”
——
巳时三刻。
整个京城忽然响起连绵的丧钟声。
卖脆饼的白家小哥手下一顿,手中的脆饼落地。
他磕巴道:“谁…谁…谁…谁…?”
买脆饼的小媳妇瞬间红了眼眶,扶着腹部喃喃出声道:“菩萨保佑,诸天神佛保佑千万别是小金龙。
菩萨保佑小金龙长命百岁,庇佑大圣。
菩萨保佑,是皇上……”
如果非要有一人死,小媳妇希望是皇帝。
小金龙在她心中是送子仙人,她腹中的胎儿便是吃了太子府的红鸡蛋怀上的,她只盼小金龙能长命百岁。
旁边的大娘双手合十嘴里高声喊道:“皇上是个好皇帝,让他长寿吧!
观世音娘娘、送子娘娘、吕祖保佑死的是宫中嫔妃。”
白家小哥双手合十,跪地虔诚拜三拜道:“吕祖保佑死的是先皇,是仁德太后…”
此时此刻,大圣百姓无比怀念先皇和仁德太后。
希望他们两个祸害能活过来,再死一遍。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对!对!死的是先皇和仁德太后。”
“菩萨保佑!吕祖保佑!”
“诸天神佛请保佑大圣,保佑皇太孙小金龙、保佑大圣…”老汉寻思寻思又补充道:“保佑太子殿下、保佑太子妃…保佑皇帝陛下。”
皇城方向扬起白幡。
花街柳巷的老鸨扯下檐角的红灯笼,发现指尖染上朱砂竟然像凝固的血。
她眼角一红,一串热泪落下。她是女子,女子怜惜女子,她如何会不知长公主的苦…
“长公主殿下同二皇子被北国人杀了。”不知谁在文昌街上大喊一嗓子。
青石板上的路人停住了脚步。
茶楼的说书人落了醒木,他昨日才讲到先皇不仁,让送年幼的女儿去和亲。
和亲对象不详,和亲对象是群狼。
那一日十里红妆,长公主脸白如雪,晶莹的泪珠在眸中滚动。
长公主高喊出声:“我叫谢璇,大圣的谢璇望大圣和平强盛。愿再无女子和亲北国,愿上天垂怜。”
—
护城河畔…
浣衣的妇人捶打衣裳的声响渐渐奚落,众人望着宫门的方向,喃喃出声道:“是谁…?”
能是谁?
众人心中期盼着,千万别是皇太孙。
“铛!铛!铛!铛!铛!铛!”丧钟久久未停。
花布大婶子“砰”一声,扔掉手中的棒子。
她惊恐出声道:“莫不是一锅端,皇家都死绝户了吧?
啊!
太子妃太子殿下!你们快回来啊!”
——
御书房内…
礼部尚书跪地呈上《国丧仪典》,他心中七上八下,他不想独自面对老皇帝的怒火。
可…
他必须来晋见啊!长公主和文王殿下的尸体不在京城之中,这如何发丧啊?
弄衣冠冢吗?
衣冠冢用不用陪葬品啊?衣冠冢葬入皇陵吗?
皇陵中的天使会来接…接衣服吗?
这桩桩件件,礼部尚书都需要请示。
老皇帝盯着案头净白瓷瓶中的一只菊花,昨夜菊花黄,今日果然应插菊花。
他突然抓起白玉镇纸向着盘龙柱砸去,飞溅的碎玉在礼部尚书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在礼部尚书年岁不小,他不在意颜值和面貌。
他只跪地道:“皇上,请保重龙体,请皇上息怒啊!”
“给北国发国书。”老皇帝眼中充血心在滴血,他咬牙切齿道:“朕要他们用千年阴木棺木,铺五百里冰蚕丝,一百六十匹白马拉灵车。
少一样,朕就是拼尽一兵一卒也要踏平北国。”
礼部尚书脸上的血痕来不及擦,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悲愤吗?悲愤…
他震惊吗?震惊。
千年阴木棺、一百六十匹白马互送棺木,还得铺五百里冰蚕丝?
就是北国王立马死,立马下葬都没那待遇。
礼部尚书眼眸一亮,犹如拨开迷雾。
他抬眸惊不确定的问道:“皇上,您是要…要…”攻打北国?
老皇帝双目赤红,眼窝深陷濒临疯狂。
他厉吼出声道:“朕要北国血债血偿。”
户部尚书只觉大圣弯着的脊梁挺直了,挺的很直。
可大圣没有银两。
可大圣国库空虚。
在人高马大的北国面前,大圣啥也不是!
北国鞑子可以一敌二,以一敌三。
大圣的连弩还未做到人均一个,大圣的军队还有待加强。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在远在南良。
桩桩件件都告诉礼部尚书,此时开战不妥当。
他叩首道:“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大圣如今的国力不足以同北国一战。
微臣愿意出使北国,要回长公主和文王殿下的尸体。”
老皇帝不语。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龙椅上,浑浊通红的眼睛凝视着殿外的夜。
许久…
他才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干涩:“退下吧,容朕想想。”
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让眠眠去北良登基为帝,整合两国兵力一起攻打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