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云雀应该也不愿想起这段记忆。笹川当然也看到了他,当时我惊恐地摆着手,连连后退,于是被我牵着手的云雀也跟着我连连后退,笹川则两眼发亮地步步紧逼,“哦,这不是云雀吗!你也来加入拳击部吧!”
  云雀连抽出浮萍拐的精神都没有了。他说得没错,面对笹川了平他总是斗志全无,对此只是冷淡地拒绝,说他没兴趣。
  我俩说得想个办法让笹川放弃,云雀深表赞同,然后他对笹川说:“你在邀请她跟你们一起群聚吗?”
  这是怎样一句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话啊!对不起,没有说笹川是猪羊的意思。
  笹川否认了,也更来劲了:“群聚?才不是那样,我在邀请古贺和我一起极限地燃烧青春啊!”
  云雀掀起眼皮儿,闻言看他一眼,语气薄而淡,“条件?你要怎样才能放弃。”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啊!!!”
  笹川的灵魂熊熊燃烧。
  我又想战术性后退了,却被云雀拉住,我们俩像拔河一样前后摇摆、拉扯,直到云雀打了个哈欠,掌心掩住嘴唇,生理性的薄泪沁出眼尾又很快消去,我说他好色情,在心里说的,结果下一刻报应就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说:“她会加入拳击部,别再打扰我们了。”
  我说:“?”
  “……恭弥?”我挤出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死死盯着他,把他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你在说什么呢?”
  云雀恭弥你是不是香翅紫蛋了?——他一定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因为他的嘴角可疑地翘起来了。你到底在笑什么我问你,你在笑什么?说话!
  他应该不想吃子弹吧,因为他用他那双犯规的、漂亮到令人智昏的眼睛望着我。众人总是忽视他的秀色,因为他过于强大和锋利,为此他的风情只在我一人眼中,如同独我所有的珍绮玛瑙。
  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每一次他这样看我,都妄图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
  而他每次都成功了。他永远不会无功而返,因为我永远都对他百般纵容。
  我小发雷霆:“能不能别撒娇了?!好吗?好的。”
  雷声大雨点小而已,面对云雀恭弥,我总是把一分情绪表现出七分。笹川不清楚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因而大吃一惊:“他这样叫撒娇吗!?也太极限了吧!”
  云雀忍无可忍地抽出双拐,他的斗志仍然未有燃起,只是单纯地烦了,疑似想赶紧回家吃汉堡肉。孩子,家里根本没人做饭,你想吃哪种口味的空气呢?
  我拉住他,继续小发雷霆,把笹川扔到后面,一边单方面地跟他吵架——我说:讨厌、讨厌、讨厌你!你最讨厌了!——一边加快脚步回家。这就叫假装吵架实则脚底抹油赶快脱身大作战!大成功!
  总之,我就是这样加入拳击部的。
  我不讨厌云雀为我做决定。因为我是一个软弱的、总是裹足不前的、永远犹豫不决的人。我需要有人为我做决定,这个人就是云雀。
  他永远了解我,就像我也同样了解他。他为我做出的每个决定,实际上都正是我心底里压着的答案,他只是将它们抽出来,又推了我一把。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性格也非常契合,我怀疑因为我们都是土象星座。我们俩最配啦。
  今天的部活结束,我向部员们道别,看看手机,时间刚好,消息源源不断地弹出来,同学的、朋友的、风纪委员们的,甚至还有广告……唯独没有云雀的。
  没有就对了,我俩根本不用手机联系。我们从不分别,即便短暂地离开彼此的视线,我每每想到他,他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正如此时,一如此刻。
  我拉开活动室的大门,阴影先投射下来,他比我高一点,为此我先仰视到他的鼻尖,目光往下,再是他白皙秀致的一截脖颈,一段线条流丽的锁骨,隐没在微微敞开的衬衫衣领之后,或许藏着我吻过而未消的痕。
  “啊,恭弥!”
  我张开手,放任自己的脸颊砸向他的胸膛,我们都闷哼了一声。我的鼻梁有点痛。他不负众望地,熟练又轻松地接住我,把我拉起来站好,又凑近用嘴唇贴了贴我的眉角。
  我絮絮叨叨地说,他来得时间正好;县大赛在即,今天和大家讨论了好久;周末怎么还没到我想要休息;今天吃什么?我有点没胃口。
  “嗯。”他说,接过我的包,“走了,回家。今天吃汉堡肉。”
  ——怎么又是汉堡肉啊?!今天是星期四去吃kfc不行吗?!
  第3章
  也有人问过我,凛真凛真,你和那个云雀是什么关系?你们在恋爱吗?
  我认真地说我们只是幼驯染的关系,我们没有在恋爱,比起朋友更像是家人。
  云雀恭弥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或许比恋人和家人还要重要。
  从我来到并盛町开始,我们几乎就天天待在一起了。时间拥有多么可怕的魔力,让我们密不可分,让这世上唯有彼此最难以舍弃,假使要我们分离,那无异于从我身上活生生撕下去一块肉,无疑会令我流血,会给我带来庞大而难以忍受的苦痛。
  “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不止一次这么对云雀说。
  而他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他总是这么回答我:“别想那种无意义的、不可能发生的事。”
  而我长久以来忽略的一个事实是:他一直停留在原地等我。擅自离开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社团也是、其她的朋友也是,我偶尔也会和其她人腻在一起。我甚至有自己的事业:我在写推理小说。我和朋友们出去玩,我去参加社团活动,我去出版社与编辑详谈。我离开我们的家,把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和室里。
  于是,他总是等待、等待、等待。直到我回家。即便外出,他也总是能精准地把握时间,先我一步回到家里,为我亮起灯,营造灯火如昼的假象,我说“我回家了”,他就抬起头,神色淡淡地看我,仿佛未曾长久地等待过。
  *
  古贺凛真喜欢周末,因为周末意味着忙里偷闲,意味着能让她在忙碌生活构成的夹缝中得以喘息的短暂假日;而云雀或许讨厌周末,因为周末带走了凛真。
  然而,他同样清楚并讨厌的一个事实是:他不能独占她。尽管他很想这么做。
  凛真是生而有翼的飞鸟,而他不愿做她的樊笼,于是只有注视她的每一次振翅高飞。
  ——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那你会飞回我身边吗?
  *
  我和云雀的感情升温,是在……刚上国中的时候吧?那一天真是很难让人忘记。
  前面说过,我的人生悲惨得像是被套了变种人主角模板,我甩掉了美国杀手的追杀(其实是我把她们反杀了),来到了并盛,但我一直活得提心吊胆。
  我的幼驯染非常美丽,我们很爱彼此。我对现状十分满意,我很害怕她们再次出现,搅乱我平静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她们真的再次出现了。
  尽管我和云雀迅速地解决了她们,并迅速地毁尸灭迹清理现场……我们俩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这不对吧,我们是良民啊!
  但是,总之,我还是在所难免地被吓到了。
  为此,那段时间我一直开着心灵感应,全天24小时待机。
  ——这只是体面的说法。我那时候还不懂得如何控制能力,不像现在能限制读心的范围。情绪失控对于我这样的精神系超能力者来说是大忌,极端起伏的情绪与焦虑让我的能力也随之失控,我的“开关”为此失效了,只能被动地接纳她人的情绪,即便入睡,梦中也都是纷杂的心音,每一道心声都似乎泣血的哀鸣。
  她人的心音只会让我感到痛苦。诚然,人类心中固然有善念与欣喜,那都是金子般宝贵的感情;然而,与她们心中的恶意与痛苦相比,那些金砂实在太过于昂贵与稀少,莫过九牛一毛。
  整个并盛町的心音都在我脑子徘徊,我真感觉我要被搞得神经衰弱了。
  那段时间我每日以泪洗面,这纯粹是生理反应,我的大脑肿胀,而我的身体无法承载这颗过于强大的大脑,为此身体机能失常,不自觉地流泪是最明显的表现之一。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去打了很多耳洞,希望通过施加□□的痛苦以减缓大脑的压力。当然屁用没有啦,反而养耳洞养了好久。我恨。
  我拿我这个可恶的超能力毫无办法。
  但云雀显然很有办法。
  那是一晚月夜,黑夜盛大,月光漏下房檐,穿透窗扉而流泻,被盛在暗色的碗中,静静地翻涌、流淌。我的世界就是倒扣的黑色的碗,我坐在床上,被笼在这只碗中,感受到氧气一寸一寸地抽离,负面情绪一分一毫地缓慢填充进我的大脑。
  这不是我的情绪。我清楚。但它们很快又变成了我的情绪。我知道。然后我意识到:我正在为此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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