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情绪。
  梁灼指了指迈巴赫:“上车,回你家。”
  程月萤摇了摇头:“我开车来的,就在前面。”
  梁灼非常通情达理:“那就坐你的车。”
  程月萤想了想:“这样吧,要不然你还是坐自己的车,让司机在后边跟着我就行。”
  禾城的路政基建做得不怎么样,好几条小路都没装路灯,说不定能甩开他们。
  梁灼睁眼说瞎话:“我没有车。”
  司机正等着老板指示,听到这里立刻通情达理地一脚油门加速驶离现场。
  程月萤:……
  她看着远去的尾灯,满脑子无语。
  程月萤这会儿其实有点儿想笑了,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笑出声,梁灼会更生气。
  于是她只好掏出钥匙,无奈地歪头示意了一下:“走吧,大少爷。”
  梁灼不给程月萤一点儿跑路的机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程月萤的车型小,副驾的座椅放到最后面,梁灼一米八七的个子,长腿蜷缩着坐得还是有点儿憋屈。
  “你说你非受这个罪干嘛呢。”程月萤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
  梁灼淡淡道:“怎么不买个好点儿的车。”
  “瞧您这话说的,”程月萤又笑了:“有钱谁不想买个好车,我还想买大g呢。”
  梁灼手握成了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别,”程月萤余光看到他的动作,收了笑,转头系安全带:“我可找不出那么大的纸箱给你往回寄。”
  梁灼脸色更臭了,他不理程月萤,专心地把副驾的储物收纳拉出来检查。
  程月萤的车布置很简单,就挂了个车载香薰,抽屉里也没有男人的物品。
  梁灼把收纳塞回去,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儿。
  程月萤启动了车,问他:“找什么呢?”
  梁灼面不改色:“纸巾。”
  “不就在你手边吗?”程月萤指了一下:“翻我东西干什么。”
  梁灼心态极好,抽了一张去擦肩头的雨水:“刚才没看到。”
  程月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梁灼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他突然朝窗外看去。
  程月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禾城二中,她曾经的母校。
  “那个电话,”梁灼问:“是真实的吗?”
  “什么电话?”程月萤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清楚一点。”
  “没什么。”
  -
  禾城的老房子程月萤不怎么回来住,请了人定期打扫,整体还算干净。
  但是把防尘罩揭开换床品的时候,梁灼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程月萤从包里拆了个口罩递给他,“豌豆王子啊你,这点儿灰尘都过敏。”
  梁灼脸色很臭,但是没有反驳。
  戴着口罩还是不行,梁灼一直不停地打喷嚏和咳嗽,口罩上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全是生理性泪水。
  程月萤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特别没办法地说:“走吧豌豆王子,去住酒店。”
  禾城没什么高档酒店,梁灼这个人又挑剔得很,转来转去,程月萤勉强找了家商旅酒店。
  前台问:“要大床房还是双床房?”
  程月萤说:“大床房。”
  旁边的梁灼立刻转过头看她。
  对着梁灼明显想多的眼神,程月萤解释道:“我等会儿回家住,你先休息,明天我来找你。”
  “不行,”梁灼又抓住她的手腕,转头对前台说:“换成双床房。”
  程月萤进电梯的时候特别无奈,说:“你先放开吧,我现在总不至于从电梯里飞走。”
  梁灼这才放开手,但是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显然程月萤在他这里早已信用破产。
  进了酒店房间,梁灼还是在咳嗽。
  禾城的倒春寒特别严重,他出了航站楼就吹了冷空气,再加上前面那一遭灰尘过敏,这会儿咳嗽得有点儿停不下来。
  程月萤指了指卫生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叫个抗过敏药。”
  梁灼站玄关那儿不动。
  程月萤无奈地说:“我不走,行了吧,我还指望你把手机给我呢。”
  梁灼这才开始脱衣服。
  风衣、领带、西装、衬衫……
  他解开西裤裤链的时候程月萤“唉”了一声,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儿,我这一抬头吓一跳。”
  “你又不是没见过,”梁灼冷冷地看她一眼,拿着浴袍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玄关旁,洗澡的过程中他听到离门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房门打开的声音。
  梁灼闭着眼,温热的水流从他脸上冲刷过去。
  他心想:果然。
  梁灼裹着浴巾吹完头发走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错愕。
  程月萤竟然没走。
  她正坐在窗边沙发上用手机回邮件,桌子上放了盒氯雷他定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看到他出来,程月萤把手机一丢,示意了一下:“你先吃药吧,我去洗澡。”
  说完就从衣柜里拿着浴袍走进了洗手间。
  梁灼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药吃了。
  好苦。
  禾城没有机场,梁灼从港城飞了三个半小时到省会,又从省会坐车到禾城,一路舟车劳顿,他也有些累了。
  吃完药靠在床头,梁灼想着,原来这条路走起来这么辛苦,这么长。
  思绪渐渐慢下来,他又想,等程月萤洗完澡,一定要质问她。
  但是五年来,他积攒的想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没想好该先问什么。
  往日困扰他的睡眠障碍好像在见到程月萤这一刻就失去了威力。
  在隐约的水声中,梁灼感觉到神经紧绷太久后难得的放松,和某些由安全感带来的困意。
  大脑像锈住了一样,想着想着就不会转了。
  梁灼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两点,他被前台打来问是否要办理续住的座机电话吵醒,头痛欲裂。
  梁灼咬着牙起身,发现自己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口袋被翻过了一遍。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还好他留了心,没把程月萤想要的旧手机带在身上。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梁灼梳理了一下思绪,勉强把气压下去,给程月萤现在用的号码打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电话被人挂断。
  还挺警觉。
  他明明用的是内地的新号码。
  梁灼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开始编辑短信:“女士您好,我是观澜酒店禾城南街店的工作人员,昨天和您一起入住的先生刚刚被急救车送去了医院,请您回个电话,情况紧急。”
  短信发送成功。
  过了几秒,号码拨了回来。
  程月萤的声音响起来:“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着还真有点儿着急。
  梁灼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他咬着牙:“你还知道担心我。”
  “……”沉默几秒,程月萤也笑:“我就知道一片安眠药和一片抗过敏药不至于,你没事就行,挂了啊。”
  再打过去,已经被拉黑了。
  梁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打电话让助理送衣服过来接他。
  退完房出门,他第一次看到日光下的禾城。
  这是一座在某种意义上被放弃了的小城,地方债务高企,土地财政失灵,新城区和旧城区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起,四处可见停工的烂尾工程。
  程月萤在这里长大。
  助理坐在副驾,转头跟他汇报今日的接洽详情:“……校舍翻新和奖助学金的细则都已经谈妥,合同没有更改,校方说下午就可以拿去会签。”
  梁灼的头还是有点儿疼,脸色很不好看,“好。”
  “程小姐当时的老师还在禾城二中任教,”助理补充道:“您想见一面的话,我可以安排。”
  车开进禾城二中的时候,有几个班级正在操场上体育课。
  小孩子们好奇地跑过来围观豪车,被前来接人的校领导驱赶开了。
  车门打开,来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大手笔做慈善的年轻人……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矜贵到看起来有距离感,却教养极好,完全感觉不到倨傲。
  赵磊在课间进到办公室,看到眼前的陌生男人时也是这个感觉,他已经快要退休了,但还是下意识对面前的年轻人用了尊称,问:“您是?”
  男人站起身同他握手,“赵老师,我是程月萤的朋友,您还记得她吗?”
  “程月萤……”赵磊愣了一下,“你是说越萤吗?”
  “是的。”
  赵磊再看他时就带了点儿笑:“阿萤啊,怎么不记得,我以前班上的小孩儿。”
  梁灼点点头,问:“她转学走那年,给您打过一个电话,您还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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