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97节

  她忽而想起了元知夏,一年前她嫁去了广平王府,难道这件事与她亦有关联?
  易知舟却不愿意她再劳神费力,温热的掌心遮起她的双眸:“好了,夜深了,你该休息了,其余的话都等睡醒了再说。”
  她“被迫”躺在他的腿上,以膝为枕,以披风为被,窄窄的马车成了她移动的睡榻。
  可闭上眼不消一刻,她又惊坐起神:“那母妃呢?她可曾····”
  易知舟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颊打断:“放心吧,松萝与洛贵妃正在前往陇西的路上,约莫这两日就会到了。届时,家母与柔嘉会照料她们。”
  这下,元季瑶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与他四目相对,内心的感动无法言语。
  唯有紧紧相拥,才能表达此刻的庆慰之心。
  *
  得知九儿被新帝送往犬戎和亲,元崇烨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本来想要亲自带兵攻打犬戎,救回妹妹。
  可战机不可怠。
  广平王派人送来密信,愿与他联合讨伐新帝。
  至此,元崇烨只能即刻带着十万大军离去,余下一万陇西骑兵给易知舟,嘱托他一定要将九儿安然带回来。
  眼下这一万骑兵正驻扎在沛水河畔。
  摇摇晃晃的马车缓缓驶入军营。
  届时,东方天际已泛出鱼肚白。
  易知舟抱着熟睡的公主走入中军大帐,六折屏风后的寝室内有一张窄窄的行军榻,他将人安置其中,看得出来,长途跋涉的辛苦与心惊胆战的杀戮早已令她身心疲惫。
  卷翘的长睫一动不动,睡意昏沉,只是不时眼角还会溢出些许泪光,顺着那光洁的侧脸划出一道道泪痕。
  他的心尖好似被羽毛划过,于是单膝跪地,守在行军床畔痴痴地凝望许久。
  直到第一缕晨光冲破云层,在沛水河面投下盈盈水光,他才缓缓俯下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九儿,安心睡吧。”
  往后余生,我将永远守护你。
  心里落下誓言,他再次替她掖好被角沉默阔步离去。
  军营南侧,稀薄的日光中康威还在轻点伤兵人数,医帐里虽然血腥,但将士们聊起战况依旧热血沸腾。
  没什么比胜利更能振奋人心。
  军营西边,从犬戎缴获的兵器、战马、财帛······都在逐一清点入库。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负责殿后的曹洪生带着一队人匆匆而返。
  易知舟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明亮的朝阳中:“情况如何?”
  曹洪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将军预料的很准,宿善得知儿子被杀,悲愤交加,可是他手中兵力不足,正在向且末借兵。”
  第85章 夜宿军营
  易知舟满意地点点头。
  曹洪生继续道:“幸亏将军早有部署,提前与且末通过气,如今犬戎孤立无援,除了俯首称臣他们别无选择。”
  易知舟沉吟片刻道:“先不急,静观其变。若是宿善冥顽不灵,执意要打,咱们还得腾出精力与之一战。”
  他也想尽快结束边塞之争,好腾出兵力去助力元崇烨。
  可战场风云变化,他必须守好国门,否则元崇烨更会腹背受敌。
  语落,他看了一眼西南方灶房,袅袅升起的炊烟中弥散着浓郁的麦香,他对曹洪生道:“你先带兄弟们去填饱肚子吧,今日好生休整。”
  曹洪生闻言咧嘴一笑:“好嘞。”
  得知九公主和亲犬戎,易将军带兵昼夜奔袭,这一路上曹洪生与康威交替着陪他赶路,马都换了好几匹!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细心的曹洪生便用手指了指脸颊提醒道:“将军,公主安然无恙,您也该好生歇息歇息!晚些时候兄弟们要去沛水河畔洗澡,将军一起?”
  易知舟闻言点点头,目光落向主帐的方向。
  晨光朗朗,透过厚重的军帐照进室内。
  元季瑶蒙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只是梦中依旧不算太平,她梦见自己被巴蛮强迫,被他们困在羊圈里日复一日的羞辱,梦见八皇子元崇烨带兵围攻皇城,却被新帝镇压,他被困在幽深的地牢中惨死·······
  至于易知舟······梦境中的他在苍茫的隔壁上策马疾驰,孤军奋战,直到一只利箭飞来·······
  “不!”
  沉睡中的她猛然坐起,窄小的行军榻随之发出细微的响动,额角的冷汗凝成细密的水珠,舌尖传来的痛楚提醒着她,昨日发生的种种。
  无数血腥的回忆袭来,她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直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熟悉的披风时,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这里···是军营?
  藏青色的四方行军帐篷分为前后两部分,以素色寅木折屏相隔,前头的陈设布置她暂时看不清,但后头这间寝室不大,除了她此刻躺着的行军榻、室内另有一桌一柜,一架木盆,简洁空旷,倒是十分符合他的风格。
  可,他人呢?
  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挪动双腿想要下床,可赤着脚垂落下来,地上却空空如也。
  她的鞋呢?
  她只记得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至于后来如何下车,如何进入军帐?这些却全然不记得了······
  “醒了?”
  某人颀长的身影从折屏后头绕过来,只见他已经褪去战甲,单穿了一身玄色圆领窄袖长袍,手里还还拎着一个青布小包袱。
  她登时展颜相对,可一张口,唇舌传来的痛楚却令她紧紧蹙眉:“呜。”
  见她缩着肩旁,双手捧着下巴,易知舟急忙俯身落座,一边揽住她的肩膀,一边凑近:“张嘴,让我看看。”
  可怀里人只是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虽然他们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可她终究有些小女儿的心思。
  唇舌上的伤一定很丑,她才不想让他瞧见。
  易知舟耐心等待了片刻,见她仍然保持拒绝的姿态,心中无奈。
  他方才去问军医,舌头上的咬伤要如何治愈,军医先是一愣,而后面色尴尬地告诉他,唇舌不同于身体的其他部分,难于用药,但好在给了他一小罐金银花熬的浓汁。
  他取出军医给的小瓷瓶与她商量起来:“就让我看看伤口深不深,不然,我亦不确定这药汁的用量该是多少?”
  元季瑶双手捧着脸颊往后缩,就是不愿意张嘴。
  手持瓷瓶的他犯了难,一再好言相劝:“九儿乖,听话,就看一眼!”
  可对面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抗拒,慢吞吞吐出一句:“不,不疼了······”
  她这副不情愿的模样,易知舟也不好勉强,索性将瓷瓶递给她:“这是军医自己熬的金银花汁,消肿止痛,你每日含服数次,能帮助伤口愈合。”
  一听有药,她立即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可动作略有些大,盖在身上的披风顺势滑落下去,露出昨日那身火红的嫁衣。
  裙摆撕破了好几处,衣襟也松松垮垮的,隐约露出了大片细腻的肌肤,还有些许青紫的痕迹······
  她脸一红,急忙拉高了披风······
  易知舟将她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不敢猜测自己昨日赶到的是否及时······
  但只要九儿性命无虞,就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他绝对不会奢望其他。
  “军营里没有女装。”他拿起方才那个青布小包袱,缓缓递到她面前:“我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你先将就一下吧。”
  语落,对面的元季瑶默默接过包袱,里头是几件簇新柔软的素色衣衫,袖口还有针脚细密的绣花,她摸了摸忍不住问:“是你穿过的?”
  “对,是我穿过的。”他屈膝坐在她身旁,见她面色有些迟疑,于是反问:“九儿这是····嫌弃了?”
  其实那几件都是新的,易夫人习惯将新制的衣物都浆洗熨烫一遍,妥妥当当方便儿子取用,只不过他行军打仗哪有时间换着穿?
  元季瑶正想张口解释自己不是嫌弃,而是共享贴身衣物这种事实在叫人有些害羞罢了,岂料一抬眸就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易知舟低声嗔怪:“与我还要见外?”
  她这才小声嗫喏:“不是见外,而是我,我得先沐浴才好更衣。”
  他闻言微微一愣,刚才她睡下后,他只是替她擦了擦手和脸,至于身上·······
  元季瑶见状,索性也不害羞了,她昨日被犬戎人那般轻薄,浑身上下出了很多汗不说,后来还沾了许多鲜血,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凌乱不堪,整个人像是掉进糖水里游了一遭,粘腻难受······
  她小声问:“你这里有没有浴桶啊?”
  易知舟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行军打仗怎么会带那些东西?他方才走遍军备处想要替她寻一双合适的鞋袜都没有,只找到了一把木梳。
  元季瑶闻言素白的嫩脸一垮,忍住口中痛楚含含糊糊抱怨起来:“那,那怎么办啊?”
  不沐浴浑身难受···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他心头一软,条件有限,他只能尽力满足:“那我让人烧些热水拿进来,你在···”
  他微微停顿,目光环视小小的寝室,神色略有几分羞赧:“你在屋里擦洗可以吗?”
  元季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周围,脸蛋白里透红。
  在这里宽衣解带?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
  女子洗澡与男子不同,况且她还得洗发、绞发、通发·····这些她一人恐怕无法独立完成。
  一想到此,她越发垂首,白嫩的指头不自觉绕着一缕秀发转啊转。
  易知舟沉吟片刻,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轻咳一声道:“不必担心,微臣愿为殿下效劳。”
  语落,只见她双颊一红:“不不不···”两只素白的小手仓惶地摆了摆:“你帮我找个灶上的妇人就行······”
  她慌张的模样成功将他逗笑了,男人两手一摊道:“军营里没有女人,灶上也没有。”
  他彻底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正当元季瑶左右为难时,他宽厚掌心已温柔地落在她的发丝上,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克制:“九儿,你我心意相通久矣,在我心里已视你为妻,眼下条件克顿我怕你受委屈,也盼你莫与我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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