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91节

  元季瑶接过药碗,轻柔地吹了吹:“母妃,您感觉松快些了吗?”
  洛贵妃长叹一口气,喉头传来一阵腥甜的滋味,她极力克制,不想女儿担心:
  “咳、好多了。”
  青柑十分后怕地望着主子:“贵妃娘娘,您昏迷了两日两夜,可吓坏九公主了。”
  元季瑶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却还是努力在母妃面前保持镇定:“还好您醒了,来,喝一口药吧!”
  洛贵妃还没来得及张口忽然感觉到院子外头有人走动,她顺势抬眼望去。
  原来是松萝,只见小丫头一身素白宫装,手里却捧着满满一叠红色的衣料从窗前走过。
  元季瑶急忙使了眼色,可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洛贵妃敏感地盯着松萝的手。
  元季瑶故作镇定道:“母妃,不过是一些旧料子,松萝,还不快拿下去。”
  “慢着。”此时此刻的贵妃娘娘变得极为敏感,她喝止住松萝:“举国哀悼的时刻,你拿这喜庆的衣料做甚?”
  问完,她又转眸看着女儿手中的汤药:“九儿,这药是哪里来的?”
  还记得自己昏迷前,一连多日都请不到太医来诊治,怎么一觉醒来就有药了?
  洛贵妃不敢深想,可又不得不深想······
  那个人的报复之心已毫不遮掩了。
  只见元季瑶缓缓放下手中来之不易的汤药,神情万分恭顺道:“母妃,是女儿去求皇后、不,是女儿去求太后娘娘了。”
  武帝薨逝,朝中储君继位,如今年号建启。
  楚皇后晋升为楚太后。
  屋内的青柑与松萝也小心翼翼地对视,两个小宫娥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
  洛贵妃见状更觉得蹊跷。
  “她?她会那么好心?”如今的太后权势滔天·······断然不会怜惜她们这一对无用的母女。
  “母妃,先喝药吧。”元季瑶耐心举起药碗,可送到洛贵妃的口边,她却固执地扭过头,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宁愿病死。”
  元季瑶鼻头一酸,眼眶潮热上涌:“母妃您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还同女儿置气呢?”
  她挤出笑容,耐心十足的将药碗往前送了送:“哪有什么实情,女儿只是说了几句违心的贺喜之言,楚太后如今位高权重,也不屑于再为难咱们母女俩了。”
  她神情恭顺又温和,洛贵妃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假,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女儿清瘦的小脸:
  “九儿,我的好孩子,若有事你一定不能瞒着我,母妃如今只有你了!!”
  说到此处,洛贵妃悲伤难抑,伏在女儿肩头抽泣了起来。
  元季瑶努力稳住手中的药碗,腾出另一只手轻抚母亲的后背,好像安慰孩子一样温柔亲昵:“母妃放心吧。”
  *
  入夜时分,洛贵妃服过汤药昏昏睡去。
  一墙之隔的寝室内,元季瑶坐在敞开的窗扇前,她仍旧穿着那一身素白的孝服,乌黑的发丝拢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又哀伤。
  可偏偏不远处的楠木衣架上却明晃晃的挂着鲜红的嫁衣。
  “殿下,您当真要瞒着贵妃娘娘?”青柑虽然不赞同主子的做法,可眼下也无可奈何:“莫不如,还是告诉娘娘实情吧!否则,否则她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松萝气嘟嘟地咒骂起来:“太后娘娘与新帝还真是心肠恶毒,竟然逼您去犬戎国和亲!!”
  三日前,楚太后以武帝薨逝、洛贵妃膝下无子为借口,命她为先帝殉葬。
  元季瑶跪在宫门前求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见到了楚皇后。
  煌煌威严的承明殿已经换了新主人。
  新帝与太后高居上位,看她犹如看一只弱小的蝼蚁。
  元季瑶手里没有筹码,只能苦苦恳求对方,楚太后却趁机提出了要求:
  “要你母妃活命亦非不可,犬戎国派来使者求亲,愿与北朝喜结连理,从此休戚与共,九公主即为北朝公主,自然要担起这份荣誉······”
  莹莹泪花在眼眶中打颤,元季瑶低头佯装无异:“罢了,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松萝却不服:“公主,那犬戎地处偏远,您万万不能将自己的余生都葬送了啊!”
  青柑也忍不住劝说:“是啊,九公主,不如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前线?易,易将军一定会想办法的!”
  提到易知舟,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整个北朝都知道大军首战落败,朝堂内外一片哗然,人们纷纷指责楚国舅与易知舟,说他们懦弱无能!连区区羌族都打不过??
  “前线战情焦灼,这时候万万不可扰他分心。”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裙,素色的裙摆下头不知何时沾上了泥点,她的心忽而一沉。
  “你们两个愿意随我去犬戎吗?”元季瑶看着眼前陪伴自己多年的宫娥,她们三人是主仆,可也是知心人。
  青柑脱口而出:“奴婢愿意!”
  松萝看了一眼青柑,也急忙展示决心:“奴婢也愿意!”
  苦难的生活中总算还有一丝温情,元季瑶低头摸了摸她们二人的手背:“多谢你们。”
  语落,在松萝惊诧的目光中,元季瑶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递给她:“松萝,本宫有件要事需交待给你。”
  *
  晌午后,翊坤宫内,楚皇后正与几位楚家女眷闲谈。
  国舅夫人望着满院子盛放的菊花笑容别有深意:“都说晚秋残菊,可臣妾看太后娘娘宫中的菊花长势喜人,大有香透长安之意!”
  众人闻言都看向院中菊花,花美自然毋庸置疑,只是···这品种可大有玄机。
  楚太后的花园中只栽种了一种菊花,乃十大名品之一的:十丈垂帘。
  眼下,花团锦簇,郁郁拥拥。
  公孙余兰坐在一旁,静听不语,她怀孕已满三月,只是尚未显怀,所以身段容貌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元崇广如愿登上帝位,可楚太后并未将传国的玉玺交到新帝手中。
  这也成了母子二人间最大的矛盾。
  眼下太后娘娘又在自己的寝宫内载满了“十丈垂帘”。
  个中深意,无需多言。
  她心底默默长叹一口气,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国舅夫人浅笑一声,她才不管新帝母子有多少龃龉,她还巴不得楚家人占据这大好河山呢:“余兰近日还害口吗?我特意命人寻来了百年野山参,回头让御膳房炮制成蜜饯,助你开胃解乏啊。”
  公孙余兰笑了笑:“多谢舅母怜爱,这么好的药材,理应先孝敬母后,儿臣资历尚浅,哪里担待得起···”
  楚皇后笑妍妍打断她:“你腹中怀有龙裔如何担待不起?”
  语落,她命人将野山参送去公孙余兰宫中。
  此时,新帝才姗姗来迟,他一落座,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楚太后:“前线如何?”
  新帝低眉顺眼:“羌北边境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沙尘暴,如今两军对垒、悬而未战。”
  楚太后蹙眉:“这一战本应该速战速决的,竟拖延了许久······”
  新帝扫视了一眼翊坤宫内的楚家人,又睨了一眼院中盛放的“十丈垂帘”,脸色越发铁青起来。
  “如今国孝未过,当真要行和亲之举?”他偏头看楚皇后,目露担忧之色。
  楚太后反问:“怎么?新帝的意思是要她守孝三年,再行嫁娶之礼?”
  殿内众人皆禀声凝气、垂眸敛目。
  楚太后盯着儿子继续道:“只怕届时,犬戎的骑兵都要打到新帝的承明殿前了!”
  新帝被母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冷嘲热讽,实在有些挂不住,当即反驳:“母后明鉴,如今十万大军正与羌族对峙,胜负未分,若此时应了犬戎的求娶之请,未免过于草率!”
  元崇广看了一眼坐在母亲身后的妻子,心情越发差劲:“况且,我朝开国三十余年,从未开过和亲的先河!眼下儿子初登帝位就行和亲此等拙计,文武百官该如何看待朕?浩荡青史又该如何记载朕?”
  楚太后听完儿子的话,忽而轻笑起来,眼中充满了嘲讽:“原来广儿是怕朝臣的口诛笔伐啊?哀家还以为你是顾念手足之情呢!”
  语落,只见元崇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实在难看。
  可楚太后刻意无视在场的诸多女眷,也无视了新帝那所剩无几的君威:“你父皇当年起势时也常与人联姻,你亲妹妹静姝两度出嫁不都是为了他的宏图大业?和亲不过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楚家女眷们听见这句话纷纷抬起头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新帝身上,全然不顾他的窘迫与难堪。
  只听楚皇后语调幽幽:“更何况,元季瑶她生在帝王之家,享公主之尊,得天下供养,自然也该为万千子民奉献,否则,凭什么称之为公主?”
  语落,楚皇后看了看坐在角落的元静姝:“同为帝女,总不不能独让静姝牺牲,这一回,该轮到她了。”
  元静姝倏尔抬眸,一副宠若惊地样子,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闪过丝丝恐惧之情。
  至此,新帝又一次在楚太后面前败下阵来。
  第80章 公主和亲
  消息传到前线时,正值黄沙褪去。
  陇西的一万骑兵如期与十万大军汇合,易知舟终于等到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西风烈烈,旌旗招展。跨座在马背上的元崇烨踌躇满满:“今日一役,吾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易知舟手握长刀眺望远方,他的身后,是北朝最骁勇的儿郎们,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目炬如火,边塞的风沙拍打着他们刚毅的面颊,这呼啸的西风如同号角一样振奋人心、满腔的热血亟待挥洒!
  随着易将军一声令下,左、中、右三军同时向着羌军阵地出发。
  萧萧马蹄踏起滚滚黄尘,仓皇的天地间勾勒出北朝儿郎视死如归的背影。
  此前,两军曾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因易知舟刻意保存军力,羌军大获全胜,却也因此认为北朝士兵不堪一击。
  一个时辰后,羌军得斥候来报:北朝大举进攻时,羌军的首领叶吾赫仰天大笑一声:“哈哈哈,来的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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