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摘月亮 第12节
元静姝不禁取笑对面的主仆三人:''真是将熊熊一窝。''
她考虑到九妹年幼,特意让沈南辞写得含蓄些,若是按照她素日听曲儿的程度,只怕小九儿得羞愤离席!
长公主今日不仅请妹妹听戏文,还从七星楼找来厨子置办了一桌拿手好菜。
''既来了,就尝尝看,保准和宫里的味道不一样!''
元静姝自斟自饮,全然不顾九妹妹赞叹的目光。
元季瑶看着眼前稀奇的菜色,矜持地品尝了起来,宫里的山珍海味吃多了,确实会腻。随着一道道佳肴入肚,少女明媚的脸上笑意更深。
''怨不得姐姐不爱去宫里,原来宫外的日子这般得意!''
元季瑶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打赏,身旁的青柑连忙从袖筒里取出银元宝,往戏台方向走去。
元静姝抿了一口梅花酿:''你也不必羡慕我,等你嫁人了,出宫开府,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说到这件事,元季瑶脸上方才褪下的潮红又悄悄爬了回来,她只能佯装淡定,目光追随着青柑而去,她捧着元宝靠近小戏台,戏台边缘有一木质雕花托盘,那是专程用来盛放赏银的。
青柑走过去,将五个白晃晃的大元宝搁在盘中。
花木小径旁,一道漫不经心的目光浅浅扫过。
雅亭内的元静姝执着追问:''父皇和贵妃娘娘替你相中哪家公子了?''
戏台上唱词婉转曲调悠悠,元季瑶唯恐被人听见耻笑了去,急忙摆摆手:''长姐~~''
元静姝索性屏退左右,好整以暇地望着妹妹这张精致又青涩的脸:''男婚女嫁,礼之自然,没什么好害羞的。''
元季瑶抿了抿唇,原本还可口佳肴,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她出生时,父皇已经年迈了,人人都说她是老来得女,恩宠正浓,可是,正是因为自己与众多兄长姐妹年龄差距过大,这么多年,她们都当自己是懵懂无知的小孩。
太子殿下身为兄长就更不必说了,他公务繁忙,即使有空关怀,大多也都是说教,比她父皇还像爹。
八皇子元崇烨虽是她的亲哥哥,可去年就被父皇派到滇南监察盐铁一案,久久未归。
五姐、六姐都远嫁都城之外,其余皇兄就不必说了。
所以她长在深宫,表面看起来荣宠无边,实际上却难免孤单。
''长姐,成婚嫁人真的有那么好吗?''元季瑶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不该这么问长姐,毕竟她······
元静姝却不在意,嗤笑一声:''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张三也好李四也罢,最终都是索然无趣。''
元季瑶懵懂的望着长姐,心想她的婚姻坎坷,所以难免心灰意冷,自己实在是失言了,真是罪该万死,可她还没来得及致歉,却被长公主接下来的话震惊了。
''好在咱们是天子之女,成婚之后依旧可以有幕僚做伴,你别怕,大不了另立别苑,想养几个都成······''
身后的青柑闻言,大惊失色,长公主这是做甚,九公主还小呢,怎么能同她说这些!
元季瑶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长姐,你还,还真是喜欢说笑。''
她尴尬地与自己的侍女对视一眼。
元静姝摇摇头:''你都及笄了,我同你说这些也不算出格,想当年我一嫁时,比你现今大不了多少。''
长公主做了两回寡妇,悲天悯人的那股劲头早都过去了,如今只剩恣意洒脱。
''凭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女子就得从一而终?''
''我既托生在帝王之家,就偏要为天下女子所不能为。''
语落,元静姝丝毫不觉得自己言辞狂放,她亲手为妹妹斟满一杯:''九儿,人活一世,快哉尤甚!''
淡紫色的液体在细腻的玉壶中摇曳,元季瑶只嗅了一下,便被浓郁的酒香吸引了。
这时,一旁的青柑开口制止:''长公主见谅,九公主不胜酒力,若是回去叫娘娘察觉了,奴婢们不好交代。''
见宫娥为难,原本跃跃欲试的元季瑶瞬间就收起了心思:''长姐,我还是以茶代酒吧。''
说话间她端起青花白瓷圆肚杯:''前些日子长姐赠我良驹,今日又大费周章请我听戏,小妹心中实在感激不尽。以茶代酒,多谢长姐美意。''
元静姝本就闲来无事,能同这小妹妹见一面,聊几句也算是消磨时间了。
又听了一会儿曲子,元静姝轻声问:''小九儿,你可有心仪之人?''
元季瑶搁下茶杯,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一道清隽的身影。
那人怀抱这小狸奴站在廊檐下的画面,实在令人难忘。
母妃说,他是万里挑一的俊才,可是······
元静姝悠哉地品味着手中的葡萄美酒,将妹妹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果然,少女怀春的模样,做不得假。
第11章 人海重逢
随着最后一句唱词结束,台上的爱恨情仇告一段落,沈南辞与一众伶人躬身谢幕,他的女装扮相实在妩媚动人,惹得台下的闫松鹤都赞叹不已。
''怪不得人人都道梨园好,啧啧啧,这扮相加上这曲子可真是人美曲妙啊!''
对面的易知舟浅勾了勾唇角,他天生对戏曲无感,自然也听不出好坏,只是目光略过台上的沈南辞时微微一顿,见他男扮女装,想来是为博公主一笑。
人生在世,果然各有各的艰难。
他低头喝着茶,不消半刻,新的曲目又开演了。
闫松鹤一边喝茶一边看戏,得空还不忘与身旁的小侯爷闲谈几句:''听说滇南的盐铁案有结果了。''
易知舟眉梢微挑:''噢?''
一年前,武帝命八皇子前去督办此事,朝中有些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陛下有意给八皇子铺路,贪腐案兹事体大,办好了可是头功一件,年轻的八皇子有了政绩,在四位皇子之中份量自然水涨船高。
闫松鹤老神在在:''看样子,八皇子此番要加官进爵喽。''
易知舟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闫松鹤兴致勃勃:''唉,你说陛下会不会像夏高祖那样?''
易知舟抬眸看他,夏高祖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临死之前废长立幼,这也间接导致了国家最终走向衰败。
闫松鹤压低声音继续:''陛下宠爱洛贵妃举国皆知,对八皇子和九公主亦偏爱有加,此番,八皇子在盐铁案上立了大功,想来更得帝心,只怕东宫······''
易知舟不想妄议国事,但闫松鹤是他的知交旧友,他只能轻道一句:''陛下不会。''
闫松鹤见他语气笃定,兴致更浓。
易知舟轻声道出自己的理解:''国库空虚,此番滇南盐铁案牵扯众多,拔出萝卜带出泥,既能惩戒一大批贪官污吏,又能罚没巨额钱财,充盈国库缓解窘迫,依我之见,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
闫松鹤觉得有道理,忍不住频频点头。
说到裁军这件事,易知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太子殿下与自己会面之事告诉了好友。
对方听罢眸光一亮:''太子殿下当真要调你去兵马司任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易知舟颔首。
春日宴,太子殿下亲口承诺,要将他调至兵马司,专管裁军事宜。
易知舟不介意官职的大小,只是比起在禁军巡逻,他更想从事军务相关的差事。
更何况裁军这件事,一定会涉及到他的故乡陇西,他们易家在陇西还有众多旧部,这些人的生计都与裁军息息相关,他尽自己的全力,让此事圆满解决。
闫松鹤也知此事对易知舟而言有多重要,他立即举起茶杯:''临渊,你是天生的将才,就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施展抱负!为兄真心替你感到高兴。''
易知舟不欲节外生枝,可来自朋友真心的祝贺,又何尝不叫人感动呢。
他含笑举起茶杯。
后来的唱词是什么,已无人关心。
一个时辰后,小戏台上的曲子还未结束,易知舟却要先一步离开了。
只是他出来的不巧,恰逢大戏台那边也散场了,梨园门外又是人头攒动。
易知舟顺着人流往镖局马厩的方向走去,身边的男女老少挤作一团,纵使他人高马大,在汹涌的人潮中也颇感费劲。
他心里不禁有几分后悔,应该晚一刻再出来的。
此时此刻,心生悔意的不止他一人,乔装出宫的九公主也被人流裹挟着寸步难行。
她今日借着探望长姐的名头才得以出宫,不敢耽误太久,听罢一曲就早早打道回府,可好巧不巧也遇上了大戏院散场的人流。
眼睁睁看着紫绸马车就在几步开外,可纤弱的主仆三人却怎么也挤不过去!
青柑将九公主护在身后,费尽九牛二五之力企图挡住汹涌的人潮,松萝扯着嗓子喊道:''让开!快让开些!''
可这点劲儿实在是蚍蜉撼树。
眼前都是平头老百姓,不晓得她们的身份,谁会谦让半分?
元季瑶生平头一次觉得害怕,汹涌的人潮比小时候学骑马还恐惧。
身边这些人好似洪水一样,将她紧紧困住,她迈不开腿,也不敢左右推搡,只能顺着周围人的力道摇摇晃晃,远远看去真像一片飘在水面的落叶。
''青柑,青柑。''
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帷帽快要被挤掉了,她连忙伸手按住,可帷帽是护住了,原本紧紧抓着青柑和松萝的手却被迫松开了。
她的声音被喧闹的人声覆盖,主仆三人流落在人群的不同处。
''公!姑娘,姑娘····''
青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可元季瑶举目四望,压根看不到她在哪里?
目之所及皆是黑压压的人头,陌生又惶恐,她不禁眼眶一热,后悔今日不该如此任性妄为!
熙熙攘攘之间,眼前一暗,挺阔的''人墙''忽然挡在自己身侧,元季瑶下意识拢住面纱,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闯入视野,浅色的云纹绸布衣袖,腕间肤色白皙,就连指甲的边缘都平整干净。
这支手臂横亘在她的面前,恰好挡住了前头那拥挤的人流。
元季瑶赫然抬首。
隔着薄薄的轻纱,一双略带清冷的眸子落入眼帘。
是他!
她不知道易知舟为何会出现在此,可他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岿然不动好似一座大山,自己因为惧怕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改变了节奏。
''你怎么在···啊!''
话未说完,身后不知何人推了一把,她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