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赫惟搡开她的手,“我是肚子疼,不是头疼。”
  “姨妈疼?”
  林琦琪见她脑门上都是汗,吓得去掀她的被子,“你们平时都做措施的吧,不会搞出人命来吧?”
  赫惟气若游丝,“赶紧,送我去医院。”
  林琦琪握住她的手,临危受命,“你别害怕,我现在给你男朋友打电话,看你这疼的,不会是……”宫外孕几个字她不忍心说出口,但看现在危急的情况,她的心下意识紧缩起来。
  该死的是,程茗这会儿电话竟然打不通。
  林琦琪和另外一个室友一块儿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院,室友负责陪着赫惟做各种检查,林琦琪什么也不做,就靠在墙角不停给程茗打电话。
  再打不通,她都有点儿想给程似锦通风报信了。
  林琦琪向来不看好赫惟和程茗这种公子哥儿在一块儿的,因此新学期开学之初,趁着赫惟去上厕所的功夫,她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加了程似锦的联系方式。说是说平时有个什么急事能帮着找到赫惟,实际上不过是家长不定时查岗的手段罢了,林琦琪深谙这其中的虚实,但自觉这是为了赫惟好,一直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但她不知道程似锦也是个人精,偶尔的对话就能叫她猜出赫惟的情感状况。
  这会儿是人命关天,要真是宫外孕,可不是闹的。
  林琦琪翻找出程似锦的微信,正要拨过去语音电话,程茗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与此同时,赫惟被确诊急性阑尾炎,转入病房等候手术。
  林琦琪松了口气,接通电话,骂声响彻整条走廊。
  “大哥,你死哪儿去了,再不接电话我都准备报警了。”
  程茗刚从纪柏煊那儿出来,手机调的震动,这会儿看到是赫惟室友打来的,一个接着一个,也猜到应该是紧急的事情,态度谦卑,“我该死,刚才没看手机,是不是小惟出什么事儿了?”
  林琦琪冷哼一声,报了医院名字,“说是现在手术室都满了,一会儿有空的了就给赫惟安排手术。”
  程茗懵了,“这手术……需不需要家属签字啊?”
  他从小到大皮糙肉厚的,几乎就没进过医院,哪里知道阑尾炎手术算几级手术。
  林琦琪语气不耐,“手术肯定都要签字啊,你赶紧过来吧。”
  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还不如人到了眼见为实。
  平日里男朋友再贴心再殷勤都是假的,真生病了还是得靠她们这些室友送医院,百无一用是爱情。
  想到这里,林琦琪先前对赫惟所有的羡慕,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程茗来得急,羽绒服都忘了穿。
  为了不耽误赫惟手术,又不想纪柏煊和他同时赶到医院,他在出租车上才给纪柏煊去电话。
  纪柏煊赶到的时候,赫惟已经先让两个室友回去了,她得知一会儿纪柏煊过来,担心林琦琪说漏嘴。
  而且纪柏煊虽然三十已过半,可他不烟少酒经常锻炼,不仔细看他眼角的细纹,会错觉他是同龄人,赫惟也不知道该如
  何解释她和纪柏煊之间的关系。
  当初那相差的十三岁像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河,几年过去,河里只剩下沙子。
  是不是如今她再赤着脚朝他走过去,结果会不一样?
  赫惟在阑尾的疼痛中翻来覆去,意识逐渐模糊之时,她误将纪柏煊看成了程茗,抓着纪柏煊的手喊了句“哥”。
  她说她疼,纪柏煊伸手触上她的额头,才发觉她额角沁出些汗珠,脸颊和侧颈也有细汗。
  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划过心头。
  纪柏煊反握住她的手,拿衬衫袖口去给她擦汗。
  隔壁床是位已经动过手术的阿姨,女儿看上去二三十岁,守在床边给母亲削苹果吃。
  许是被纪柏煊的气质所吸引,自他进病房起就时不时瞥过来一眼。
  知道赫惟是急性阑尾炎刚被推进来的,那女孩儿起身拿了床头的纸巾递过来,温温柔柔和纪柏煊说话。
  “原来是哥哥呀,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他男朋友。”
  纪柏煊接过纸巾,礼貌道了声谢,语气冰冷:“我不是她哥,她认错了。”
  然后也无其他解释。
  女孩儿觉得莫名其妙,默默退回去,看见纪柏煊慢条斯理地给赫惟擦汗。
  动作的轻柔竟和刚才那冰雪一般的语调判若两人。
  “小惟,还那么疼吗?”程茗拎着一包东西回来,拧开一瓶矿泉水,插着吸管喂给她。
  他越过纪柏煊走近赫惟的动作,仿佛纪柏煊是个极碍事的存在。
  “我刚才又去问了护士,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手术室就有空档了,阑尾炎手术就是个小手术,没事的小惟。”程茗在床边坐下,一直举着那瓶矿泉水,微微调整着瓶身角度。
  “舅舅你待会儿不是还有事儿么?要不签完手术同意书你先回去吧,晚上我照顾小惟。”
  程茗提议。
  纪柏煊翻了翻程茗买的东西,拿出包纸巾还给隔壁床,再次道了声谢。
  这回连视线都未曾和人家对上。
  “这么高冷。”对方嘀咕一声,凑到母亲面前小声八卦:“我看这个男孩子才是女孩儿男朋友,那个估计是家属。”
  “是呢,应该是女孩儿舅舅,看着怪年轻的。”
  ……
  外面月光淡淡,照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上,有小孩儿抬脚踢走一颗鹅卵石,跳起来耍赖皮,“我不管,我就要圣诞老人,我就要!”
  赫惟偏头看到窗外情形,听到纪柏煊淡淡道:“我说的有事儿,是去赫惟她们学校……”给她送平安果,以及之前没送出去的那份生日礼物。
  说罢理了理衬衫袖子,从床头柜旁边拿出来一只牛皮纸袋,却在递出去的刹那犹豫。
  平安夜她人却进了医院,现在这苹果还有送的必要么?
  再者说,她也不会单单因为缺他这一颗苹果就不平安了,她有朋友,有新的“家人”,有男朋友……
  男朋友。
  纪柏煊扫了眼隔壁床床头的花束,突然间意识到,赫惟急性阑尾炎这么紧急的事,她的男朋友却没有第一时间到场,这似乎有些不太合乎常理。
  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关键时刻还不如程茗。
  小时候两个人时常发生龃龉,现在倒是相处得不错,纪柏煊不由在心里给赫惟将来的另一半设立门槛。
  起码不能输给程茗吧,要不然就是赫惟眼光有问题。
  第6章 月亮03老纪,我们走。
  赫惟第一次和程茗一起吃夜宵,下场极其惨烈。
  肠胃炎,凌晨三点她从卫生间出来,把纪柏煊的房门敲得砰砰响。
  夜晚将敲门的声响放大。
  纪柏煊刚睡下,意识还未全部丧失,被她的敲门声吓了第一跳。
  别墅的房间都是套房,卧室到门口有段距离,反锁着房门时敲门声并不容易被察觉。
  纪柏煊起初以为是幻觉,声音渐渐大了,他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在敲门。
  阿姨不会深更半夜打扰他,除此之外还能是谁?
  “家里进贼了?”他披上毯子去给赫惟开门,眼睛都没有睁开。
  赫惟蹲在他放门口,一只手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去抓纪柏煊的睡裤裤脚。
  抬起头看向纪柏煊时,脸上全是湿乱的发丝。
  “我,我吃坏肚子了,肚子好疼……”
  纪柏煊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第二跳。
  阿姨睡在楼下,耳背听不见他的呼喊,房门又上了锁。纪柏煊没办法,抱起赫惟给她胡乱裹了件羽绒服就打车往医院跑。
  不是不会开车,是考虑到医院附近不好停车,不想耽误时间让赫惟一直这么疼。大半夜车不好打,他在打车平台上一键勾选了所有的车型,甚至还加了一百块钱的小费。
  这是他第一次打车,在这座夜里也车水马龙的城市。
  赫惟肚子疼得没有一丝力气,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轻飘飘一个人在他怀里就像被风翻起的纸张。
  可她却深深地记得,他就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穿着双拖鞋站在风中翘首望了很久。
  后来赫惟醒来,回忆起在路边等车时他慌乱的脸,形容他像“第一次当爸爸”,又像“第一次谈恋爱”。
  当然后面这句她没有当着纪柏煊的面说,只在心里反复咀嚼过。
  难怪程似锦总说,纪柏煊是把她当女儿养。
  一个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却会因为她着急成这样的“老父亲”。
  赫惟望着医院点滴室的天花板,回忆起赫远征从前的种种,发觉小时候她感冒发烧,赫远征从来从容淡定,一次也没有露出过纪柏煊那般紧张的神情。
  赫远征常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爸我小时候经常饿肚子,被福利院里其他孩子揍都不吭声。”
  赫惟不敢说话,她知道爸爸这是在嫌她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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