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将破晓,裴玄霖的马车还停在渡口江边。
五芒驾着马车在外面,看到画舫靠岸,急忙道:“大人。”
裴玄霖扬手推开车轩,画舫靠停,陈宴清踩着晨曦的薄蕴自舱房走出,怀中抱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少女。
裴玄霖目眦欲裂,扣在窗框的手掌青筋暴起,整整一夜,发生了什么不用多说。
裴玄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人夺回来,可是他不能。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一拳重重打在窗框上,木屑应声碎裂飞溅,血迹顺着指缝淌落。
第36章 私见
吟柔再度醒来时,已经是转过天的夜里,身子如同被碾过,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养神调息了许多,良久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床榻坐起。
茫然望向周围,她是什么时候回来。
她记得昨夜被三公子…吟柔抿住唇,脑中一幕转过一幕,全是让她羞到极致,快要窒息的画面。
烫人的燥意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爬出,感觉又要将她烧过一遍。
印象里最后的记忆,是她挨不住晕厥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眼前是三公子仿佛要吞人的目光,清冷的脸庞浮着异乎寻常的潋滟风流,额角渗出的汗下滑砸落到她身上。
吟柔眼睫簌颤,忙不迭闭紧双眸,摈除掉这些靡乱的记忆。
那就是
三公子带她回来的,身上衣裳都换过了,也是他做的吗?
吟柔垂眸思索,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紧张望去,是玉荷。
“姑娘醒啦。”玉荷瞧见她醒着,欣喜万分。
“你怎么在这里?”吟柔不解,往日玉荷偷闲会来她这里,这会儿夜深了。
“是三公子让我来照顾姑娘。”
“那三公子他……”
“三公子替姑娘擦过身子,又换了衣裳就离开了。”玉荷低声解释着,脸庞微微泛红。
她来时,三公子正抱着姑娘替她擦拭,她自然瞧见了那满身让人面红耳赤的印记,而三公子专注执迷的目光,她回想起来更是臊的不行。
吟柔看着她的模样,只觉羞意难当。
玉荷也是一脸的窘迫,“夜还深,姑娘再睡会儿吧。”
吟柔点点头,拢着被褥躺下。
然而身子虽疲累,脑子却异常清醒,躺下之后吟柔怎么也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翌日,陈宴清没有出现,到了晌午的时候玉荷跑来十方堂,神色激动的对她说:“姑娘,朝廷来的大人和裴公子一同来了府上。老夫人正命人设宴呢!”
吟柔抬起眸光看了她半晌,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玉荷神色纳闷,“姑娘不想去见一见裴公子吗?”
吟柔捏紧手里的毛笔,蓄在笔尖的墨汇成一滴,滴落在纯白宣纸上,晕成一滩凌乱的墨迹。
就像此刻的她。
昨日那一面,玄霖哥哥眼里的痛心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他一定也想不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她又如何还有脸面去见他。
即便见了面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
“不见了。”吟柔低声说着,继续抄写经文。
知道玄霖哥哥安然无恙,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玉荷还想说什么,见吟柔执意,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前院花厅。
乌氏跨进门槛,陈老夫人看向她问:“都安排妥当了?巡查官员可不比寻常官员,不可出岔子。”
乌氏点着头说:“母亲放心,两位大人的忌讳喜好都打听清楚了,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陈老夫人对于乌氏办事还是放心的,“何时可以开宴?”
“三郎与五爷还陪着两位大人在宣鹤堂议事,早了也不好。”
“嗯。”
两人说完话,不多一会儿,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前头已经谈的已经差不多,可以准备起来。
陈老夫人鲜少参与这些,因着是从京师来的官员,也特意换了衣裳去接待。
张侍郎和裴玄霖被请在上座,陈老夫人身为郁正庭的妹妹,张侍郎十分客气的拱手,“陈老夫人款待,幸甚之至。”
“二位大人登门,才是陈家的荣幸。”陈老夫人仪态丝毫不失大气,笑语回到。
陈宴清命人为两人斟酒,“怕二位大人吃不惯,备得都是些和南方口味的菜肴。”
张侍郎摆手道:“陈公子费心了,没那么讲究。”
陈宴清笑笑,“如此,那我们就动筷?”
张侍郎看他虽然年轻,又是商贾,却不似大多商人那样阿谀谄媚,言谈见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从容让人倍感舒适。
笑点着头,执筷吃饮。
裴玄霖看着陈宴清那张伪善的脸,胃口全无,他只想知道吟柔在哪里。
陈宴清不肯放人,他需得再想方法才行,可陈家在此地势力太大,而他没有任何名正言顺的方法带走吟柔。
“裴大人吃着可还和胃口?”
陈宴清笑问着,转眸看向他。
清融的目光下携着淡淡的压迫。
裴玄霖神色一凛,皮笑肉不笑道:“味道很好,多谢陈公子款待。”
“那便好。”陈宴清状若无事的收回目光。
“说起来,三公子一表人才,正值盛年,怎么还没有成家。”
裴玄霖笑不答眼底,整个西玉关,凡是知道陈宴清名字的,无人对他的品性有个不字。
到底是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还是陈家上下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宴清慢条斯理的回,“我与裴大人年岁相仿,论起才干一介商贾如何与裴大人相比,裴大人亦未成亲,想来能懂陈某之意。”
“裴某已有未婚妻,不成家,是因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裴玄霖吐字含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咬牙切齿。
张侍郎轻咳了一下,斜目看向他,提醒他不要再和宋家扯上关系。
裴玄霖隐忍着握紧双手,咽下口中的话。
陈宴清巡看过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随随一笑:“这样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听在裴玄霖耳中只觉得刺耳无比,他应该早点来,不,当初他就该不计后果留下柔儿,也不会到今天。
“原来裴大人已定下亲事,老身就先在此恭贺裴大人迎娶佳人。”陈老夫人不明真相,笑盈盈的恭贺。
陈宴清不着痕迹的沉了沉嘴角。
裴玄霖拱手道:“托老夫人吉言。”
“说起三郎,如今他还在孝期,等孝期一过,确实也要提上日程。”
裴玄霖闻言在心中冷笑,果然陈宴清就是把柔儿当成了玩物,到时候他陈三公子娶妻入门,柔儿又该怎么办。
看到五芒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裴玄霖目光微动,借口方便出了花厅。
陈老夫人一直碍于没机会与陈宴清提定亲的事,今日正好借这机会与他说了,“菡月那丫头我很满意,等你过了孝期,我看就定下。”
陈宴清折起眉宇,他尚未考虑过娶亲,对赵菡月也没有例外,又不意当众拂了祖母的面子,只道:“孝期共三年,祖母未免操之过急了些。”
裴玄霖离开花厅,急切问五芒:“见到了吗?”
五芒摇头,“只打听到姑娘在十方阁,那是后院,我没法进去。”
裴玄霖深锁眉心望向通往后院的月门,想到吟柔就在那深不见底的幽径后,被困在里面,他就只想闯进去。
五芒看出他的意图,“公子,这到底是陈家。”
裴玄霖眉心狠厉一抽,“那又如何。”
如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她一面。
避开下人,裴玄霖敏捷闪身进到内院,照着五芒打听出的位置往十方堂去,不知找了多久,终于看见十方堂的位置。
狂喜加快脚步。
吟柔坐在十方堂内抄经,木然沉寂的仿若被什么抽去了神魂,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不去乱神。
身子被用力裹紧的那刻,她还有些发懵,烫热的呼吸扫在耳畔,她以为是陈宴清,呐呐道:“三公子。”
下一瞬,她就觉出不对,抱着她的人在颤抖,双臂用力到像要把她勒断,三公子不会这样失态。
“柔儿。”
近在耳畔的声音仿佛隔了一世那么遥远,深裹着痛楚和思念。
吟柔脑子轰然炸开,瞳孔一寸寸聚紧,热泪涌上眼眶,吃力张开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裴玄霖掰过她的身体,低弯下腰深深望着她,英朗的眉目同样布着热泪,声线极颤,“柔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鼻端的酸意让吟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每一滴都与烫在裴玄霖身上无疑,他从没看过他的柔儿这样哭。
记忆中她永远带着明媚烂漫的笑容,会骄纵的嗔鼻,生气也只会攫着嘴不理人,从不会这样怯怯落泪,没人舍得让她哭。
裴玄霖抖着手给她擦去眼泪,吟柔隔着被泪水迷朦的视线望着他,万千委屈一涌而上,似被抛弃的孩子般低喃,“玄霖哥哥,你为什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