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陈宴清仍是一派雍容闲雅,“裴大人久等了。”
一句话把两人都拉回了神,裴玄霖双眼布着红色血丝,用力吞咽下喉咙里的惊痛,垂在身侧的双手却遏制不住发抖。
哪怕蒙着面,他也能一眼就认出他的柔儿。
他设想过千万种再见的场面,每一种他都做好的准备,可他从未想过是如此,方才那被压在桌上的人,是她。
剜心的痛也不过如此。
她不是被陈老爷收了,怎么又会和陈家的公子……
裴玄霖牙关紧咬,眼里几乎滴出血,这一刻更是不敢去想吟柔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误了些时候,裴大人莫见怪。”陈宴清睇看向吟柔,双眸被她泛红的眼眶刺痛。
故人再见,当真是比他想的还要精彩。
他从经管陈家产业那天起,做的就从不是舍己为人的买卖,除去持筹握算,对付那帮倚老卖老的东家,各路衙署上下打点,难道真靠与人为善四个字就可以了?
从他这里经的账就没有折损的道理,同样,宋吟柔既然招惹了他,引他堕局,那便得由他说了算。
然而,此刻他竟没有感觉多痛快。
“还不见过裴大人。”陈宴清声音泛冷。
吟柔垂低着睫羽,手心里一片冰凉,“……见过裴大人。”
一开口眼泪几乎滚出眼眶,她死死掐攥着手心,直疼的发了麻才逼自己把泪咽回去。
跟在裴玄霖身后的五芒本就觉得这个蒙面的女子眉眼有些熟悉,原还不敢确定,听到她开口,眼睛霎时惊睁大,“公子,她。”
裴玄霖抓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噤声,而他的手却抖的极为厉害,牙关咬出了血味。
五芒只得咽了话,眼里却是盖不住的震惊。
裴玄霖深呼吸,忍着想要杀人的愤怒,笑语道:“陈公子事忙,不妨。”
陈宴清亦笑笑,揽着吟柔入座,吟柔浑浑噩噩的随着他坐下,整个人像被抽了魂魄。
除了躯壳还在,里面已经是空荡荡,一阵阵的卷着冷风。
“怎么了?”陈宴清握住她冰凉的手:“还不舒服?”
吟柔四散的神识霍然回笼,低头看向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从方才开始,她竟都忘了三公子。
另一道目光也在远远凝着她,吟柔心脏猛然一跳,甚至分不清楚,是怕玄霖哥哥的目光更多一点,还是怕三公子知道他们的关系更多一点。
颤抬起眼帘,对上陈宴清不显山水的眉目,心里猜测他应是还不知道。
若等他知晓,会如何呢。
吟柔心里从未像现在这么乱过,像被用力揉成团的乱麻,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咬住唇瓣,垂下头。
陈宴清不带笑意的牵了下嘴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柔着掌下的柔荑,似在思量什么,须臾,开口道:“去歇息吧。”
吟柔浑浑噩噩的起身离开,身后裴玄霖的目光紧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裴大人有事找陈某,不妨直说。”陈宴清漫不经心的提起手边的茶壶斟茶。
见到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裴玄霖已经无法忍耐,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也不管到底发生过什么,唯一想的就是要把人带走。
“五芒。”他示意五芒拿出东西。
五芒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水路批文递上。
“我知道三公子早前就去往两江,想打通那一段的商路,只不过那里有张吴两大家族垄断了商路,陈家的货物不能直接过去,但若经过乌兰,再走水路过去,便不会有影响。”
陈宴清悠悠执起杯盏,“朝廷严管水运,裴大人能拿来这批文不容易,条件呢。”
裴玄霖按下胸膛里灼烧翻涌的怒火,凝眉看向他,“我听闻陈家有一名为宋吟柔的奴籍,裴家与宋家是故交,宋家已经无人,本官亦要照顾好宋家唯一的血脉,望三公子成全。”
纵然已经认出方才的人就是柔儿,他仍装作不知,只要面上不挑明,加上这份文书,他相信陈宴清不会不答应。
陈宴清饮过一口茶,不紧不慢的搁下茶盏,盏底磕在案面,发出极轻的一声响,“陈某还以为,裴大人看过方才,就已经知道答案。”
裴玄霖脸色骤然一变,陈宴清岿然不动,懒掀起眼帘,透骨的凌厉射了过去。
裴玄霖瞳孔震缩,方才那幕,竟是陈宴清有意所为,他早就知道他来的目的!
枉他以为他是陈家唯一称得上品行端正之人,想不到竟是一丘之貉!
他无法想像吟柔在陈家到底是被怎么对待的,陈老爷死后,竟又落入他儿子手中!
“外界都传陈三公子行止有方,清融高沽,看来是妄传。”裴玄霖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带着被血腥味缭绕的冷厉。
陈宴清语笑从容,“太过正经,岂不显得格格不入。”
言罢,话锋一转,“想来我的答案裴大人已经知道,不送。”
陈宴清轻掸了掸衣袍站起,裴玄霖一个箭步冲上前,青锋带着人从舱房外涌入。
裴玄霖的理智早就崩塌,便是夺也要把人夺走,他挥拳便要冲上去,五芒大惊,紧抓住他的手臂,“公子冷静,不可!”
裴玄霖眉宇痛跳,冷静?要他如何冷静?
五芒不敢松手,神情紧张。他当然也想救出二姑娘,他的名字还在二姑娘给起的,他是五月生的,正是芒种时候……可眼下决不能就这么上去抢人。
“公子,二姑娘的奴契在陈家,你带了人走也没用啊。”
甚至不用陈家做什么,官服都会帮着捉拿,到时候公子可就成了私放犯人。
裴玄霖像是被狠厉挥了一拳,清醒也绝望,胸口粗喘着,像一头困兽,他带不走吟柔。
陈宴清回身扫了他一眼,“送客。”
*
吟柔僵坐在舱房内,听到推门声,仓皇抬眸。
“三公子。”她声音发紧,想知道裴玄霖是不是走了,却又不敢问。
陈宴清站在门边看了她许久,长久的缄默让吟柔越感到不安。
“他问我讨要你。”
吟柔心尖一缩,就看到陈宴清微微笑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即是旧识,怎么装得不认识呢。”
无形袭来的压迫感缠住了吟柔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三公子已经都知晓了,玄霖哥哥也真的是为救她而来。
搁在腿上的双手紧握,那他答应了吗,吟柔忽然不敢想。
陈宴清目光逼视着她,问:“我要答应么?”
吟柔怔怔看着他,他是在问她的意见吗?若她点头,他是不是真的就会让她离开,心口无端泛起一股没有着落的萧索。
“怎么不说话。”陈宴清迈步走向她,“若你说喜欢他,要跟他走,我可以成全。”
明明声音平和,甚至噙着些大度的姿态,吟柔却感觉到暗藏在声线下,一触即破的危险,缓慢迈来的步伐也像踩在她心上。
喉咙被堵着答不上话,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与玄霖哥哥自幼一起长大,一起玩闹,他说喜欢她,她觉得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对她而言,这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可似乎现在想来,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吟柔思绪缠乱如麻,碎弱的神经很快失了镇定,“我与玄霖哥哥……”
陈宴清眸光骤然一沉,跨步上前,攥着她的手腕拉至身前,似笑非笑的重复:“玄霖哥哥?”
扑面的冷怒气息,溢于言表的占有欲,极具侵略性的钻进吟柔的感官,将她的心口缠紧,三公子是在生气吗,生气她与玄霖哥哥的关系。
是在意吗?
她心弦轻轻颤缩。
玄霖哥哥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而三公子,是她在深渊里唯一抓住的亮光。
也是第一个,唯一触碰她身子的人,她本能的依赖他,会因为他的冷漠委屈,会因为他的沉迷而乱了思绪。
吟柔还没有理清思绪,已经先行抵不过陈宴清的逼视,捱不住摇头,“我没有要走。”
陈宴清盯着她看了很久,无论她说的真假,他都不可能让她离开。
那就权当她说的是真话。
陈宴清按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吮吻着撬开她的唇,狂乱吞着她口中的甜液,有那么一瞬,竟然想要将她吞吃进自己身体。
尝干她口中的涎液,还不知餍足的沿着纤颈往下。
吟柔才被采撷过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更禁不住他这样的凶蛮,目光无助望向别处,墙上是两人的身影。
三公子低覆着腰,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居高临下笼罩着她,像幻化成了吞人的凶兽。
她有些慌怕的推据,手腕被交握缚在身后,桎梏一压,她就紧贴进了他怀里。
“躲什么?”陈宴清粗沉的嗓音喷在她耳畔,“你扑上来那日,不就已经把自己给我了么。”
盛满欲意的声音让吟柔招架不住,思绪稍一松懈,就被拽进一片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