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新欢(双重生)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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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所在的部落人数很少,大部分是西夷人,但竟然还有一些姜朝南照与乾朝的面孔,部落首领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看起来面容和蔼。
  元禾将调查好的情况禀告给了宋枝鸾。
  宋枝鸾担心吓着他们,就只带着稚奴和几个侍卫过去。
  元禾不知和部落首领说了什么,笑了一笑,就走到宋枝鸾面前,“可以了,皇上,请跟臣来。”
  宋枝鸾点头,跟着他往谢家人住的地方去。
  没走几步路,元禾就在一顶帐面发黄的营帐下停下,和旁边的人确认一句,道:“皇上,就是这里了。”
  宋枝鸾点头,元禾正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人,里面的人就好像听到了外边的动静,问道:“谁啊?”
  这话说的是西夷语,但宋枝鸾说的是姜朝官话:“你是钦州人吗?”
  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出来,看着他们一行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姜朝。”
  “姜朝啊,呵呵,”老人将他们身上的武器和穿着打扮看了又看,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既然都查到这里,连钦州都查出来了,那便进来说话吧,我们如今也不是戴罪之身了。”
  稚奴见他语气略嘲,有些想说话,但看宋枝鸾已经进了帐,她也没出声,跟着进去。
  元禾走在最后。
  帐面很大,里面的空间也宽敞,进之前宋枝鸾以为这顶账里大约还住着几个人,但没想到里面只有两张木案,一张桌,一把椅和一张床,中间铺着一张地毯,除此之外,老人的衣裳都是挂在绳上。
  这个年纪了,却孑然一身。
  宋枝鸾心思微动:“你是当年从北朝逃到这里的?”
  老人说话毫不客气:“有事快说,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应付你们!”
  他背对着他们进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喝下去之后,坐在桌前唯一的椅子上,面色不善。
  “谢预劲已经袭爵,你可以回到姜朝安度晚年。”
  老人笑了两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僵立几息,抬起头盯着宋枝鸾的脸看,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你是宋枝鸾。”
  元禾看了宋枝鸾一眼,带着稚奴离开,守在帐外。
  宋枝鸾走到距他三步路的地方,有些意外:“你认得朕?”
  “好一个朕!”
  老人语气激动:“那个不孝子,从前我就觉得他心软了,被宋定沅花言巧语蒙骗过去,被你们父女耍的团团转!果然,他还是让你们宋家人当了皇帝!”
  宋枝鸾顿了顿:“宋家究竟和谢家有何仇怨?”
  “有何仇怨?我告诉你,那是不共戴天之仇,万死难消之怨!”
  老人眼里隐有泪花,说话时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字挤出:“我已经忍的够久,隐姓埋名十余年,在夷人的地盘苟且偷生,将谢预劲养到拿得起剑的年龄,他却辜负了谢家,辜负了我的孙儿。”
  里面的声音太大,元禾和侍卫在外等着,其余人不敢靠近,却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听到声音不仅没走,反而加快脚步过来。
  “恒公!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快让开!”
  “恒公!”
  元禾听他们的话,像是在叫里面的人,但宋枝鸾没有应,他便派人将两人拦住。
  宋枝鸾念出这个名字:“你是谢恒?”
  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老人身躯颤了一下。
  谢恒是谢预劲的父亲,也就是谢湖山的堂哥。因自小体弱多病,所以一直养在外面山清水秀的宅子里,宋枝鸾曾听宋定沅说过,谢家一门都长相俊美,谢恒的样貌比谢湖山还出色,年少时在北朝有许多倾慕者。
  但眼前的老人步履蹒跚,每说一个字都颤颤巍巍,那双眼下有两道辙痕,如同哭久了方才印出的痕迹,看不出半点曾经的模样。
  “是又如何?我就知道你们宋家不会放过我们谢家,谢预劲竟还相信你们的鬼话,又得了个‘从龙之功’,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宋枝鸾沉默片刻:“宋定沅到底做了什么?”
  “看来你的好父亲还没有告诉你,也是,自己做的亏心事,怎会对自己的掌上明珠提起,”谢恒表情嘲讽,“当年湖山带着谢家军平定暴乱,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那群暴徒杀个干净,老皇帝却传令,让他住手和谈。”
  “和谈?也只有坐在高台上的人才天真的以为和谈能换来和平,这群人本性残暴,给他们喘息之机只会将整个北朝都拖下水!”
  “老皇帝此前派了当时还是青州指挥使的宋怀章前去相援,足足十万兵马,只要他早来一步,那群人就已经是他们的刀下亡魂,可是宋怀章竟然不动了。”
  宋枝鸾心下一寒。
  “湖山早与宋怀章说定了战术,只需前后夹击,便可毙其性命。但宋怀章带着整整十万兵马,停在了陵济谷,说是路遇意外,辎重起火,粮草不继,要往周边郡县借粮。”
  谢恒道:“当真是巧。陵济谷距远州,只用两日,而求和书从京城送到陵济谷,需要五日,湖山算准了,在圣旨来之前还有整整三日时间,足以让他先斩后奏,但宋定沅,带着十万大军,足足在陵济谷停了五日!”
  “但宋定沅没想到,即使他不来,湖山等不到援军,孤军奋战也能将暴军逼至绝境!就在那夜,谢家军损失惨重,血流成河,宋定沅却来了……”他压低声音,像是从战栗发抖的骨头缝里发出的颤音。
  “作为暴军的援兵来了。”
  谢恒道:“你说你的好父亲,是当真遇到奸细纵火,还是知道皇帝会下求和书,故意等着,好领命去杀湖山呢。”
  宋枝
  鸾若有所思:“这的确是宋定沅能做出来的事。”
  不仅是借老皇帝的手除去谢家,说不定宋定沅还与那伙暴徒有什么牵扯。
  谢恒恨恨地盯着宋枝鸾平静的表情:“果然是他的女儿,和他一样冷血。”
  “我们谢家为国捐躯,满门忠烈,最后落得个“抗旨不尊,阻碍和谈,其心可诛”的下场,长街血流不止,宋定沅竟还带着你来刑场,那时你与谢预劲都还只有几岁,他在底下看父母行刑,宋定沅却在一旁哄你,说那是在作画,指着用馒头沾血的百姓说,看他们多高兴,你就在他怀里笑。”
  宋枝鸾心脏骤缩。
  她对这件事已经没了印象。
  但依稀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难怪。
  换做是她,做出来的事情可能会比他还疯狂百倍。
  “谢预劲双亲的头颅滚到他脚下,尸体被丢在乱葬岗,我带他亲手为双亲敛了骨,之后三年他都不曾说过话。”
  “当年为了逼谢预劲开口,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巫术,偏方,打骂,他硬是不说一句话,后来有一日,他突然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离开西夷’。”
  “他就这样到了宋定沅的帐下。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想伺机复仇,总有一日会为谢家报仇的,但他眼睁睁看着宋定沅登基了。”
  “我以为,他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好以此报复宋定沅,但我又错了,”他嘲讽道:“你也登基了。”
  宋枝鸾慢慢道:“让宋定沅登基,或许有他的考量。”
  “那你呢?他为何让你登基?分明就是忘记了谢家的血仇,辜负了我们这些逃亡在外的谢家人!”
  “因为我杀了宋定沅。”
  谢恒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枝鸾,她语气和刚才一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谢预劲和我是一边的。”
  “我和姐姐,在宋定沅心里只能算半个宋家人,随时可以舍弃到任何地方,西夷也好,其他能稳固他皇位的世家也好。宋定沅抛下过我与姐姐一次,那便抵了生养之恩。”
  她死在宋怀章手里,姐姐为了姜朝殉葬西夷王,那便抵了兄妹情分。
  她与宋和烟的“宋”,不过一个姓氏而已。
  “现在宋怀章还在逃亡,你要是想杀个宋家人来解恨,抓到他之后,我可以让你亲手行刑。”
  宋枝鸾说的轻描淡写,没有半点犹豫。
  谢恒眼里还泛着深红的血丝,惊疑不定了好一会儿:“你以为我和谢预劲一样好骗?杀了宋定沅又如何,杀了宋怀章又如何,这天底下弑父杀兄的皇帝也不少,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我没有必要向你证明什么,邀你去姜朝颐养天年,也并非我此行主要目的,你不需要这么戒备,就待在西夷,我也不会逼你。”
  谢恒哼了声:“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这里,其一是想弄清楚当年宋家和谢家的恩怨,弄清楚谢预劲为何要反。其二是想见见将他养大的亲人。”
  “自你登基起,我们这些人便与谢预劲没了干系,亲人?高攀不起!”
  宋枝鸾上一世从未见谢预劲提起过他还有亲人,也从未见过有西夷的信传来,如果说这一世是因为她登基,谢家人才和谢预劲断了关系,那么上一世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答案只能等找到谢预劲之后才能知道。
  话已至此,宋枝鸾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什么,她本想照看照看他们,并不知道谢预劲与他们的关系如此僵,这一切还得等他回来才能解决。
  “既如此,那便当朕没来过吧。”
  谢恒已将头扭过去,好似在平复什么怒气,胸膛起伏。
  走出帐外,宋枝鸾眼神扫过被元禾挡住的一对夫妻,让元禾和侍卫让路,众人照做,那对夫妻见没了阻拦,立刻冲进帐里看了眼,见谢恒无事,那名男子才再将目光移到宋枝鸾身上。
  宋枝鸾正要离开,那名男子突然追上前来,“预劲他还好吗?”
  她转身,“你是?”
  男子道:“我也是他堂兄,谢穆。”
  自谢预劲八岁离家,谢穆就没再见到过他,刚才宋枝鸾在帐内与谢恒说的话,他们没有听清,但身边能跟着这么多将士的人,除了宋枝鸾之外不做他想。
  宋枝鸾看着谢穆:“你们不是与他断绝了关系?”
  谢穆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能亲眼见他,也该问一句,除了我们之外,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太过残忍了。”
  他犹记得当年年幼的谢预劲是如何受罪的,北朝京师距离西夷千万里之遥,他背着双亲的遗骨,不声不响地走了一路,虚弱的差点没了半条命。
  后来不知怎的失了声,恒公心切,开始的日子还能耐着性子同他开解,后来便逐渐疯狂,动辄罚跪打骂。
  谢穆清楚的记得有一日夜里刮大风,他起身想将衣裳收起,却看到小小的谢预劲蜷缩在后帐一角。
  本该是被家里人抱着宠着的年纪,可那时只能抱着冰冷的骨灰坛入眠。
  谢穆想起往事,眼眶迅速红了,鼻子泛酸,“他……从前的事,宋定沅已死,便算过去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让他卸下包袱,好好活着吧。”
  宋枝鸾想起玉奴的话,眼神黯了下。
  半晌,才道:“谢预劲失踪了。”
  谢穆愣住,“为什么失踪了?”
  宋枝鸾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生死不明?怎么会……”
  谢穆倒退两步,踉跄倒在地上,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尘,摸索着站起来,朝谢恒的帐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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