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亲自去的,回来时来了几个公主府亲卫,提着几只装着衣物珠宝的箱子。
国公府的侍女分门别类的放置好了,宋枝鸾才从靶场回来。
因为早早备好了水,宋枝鸾回来便沐浴更衣,对门外的侍女道:“本公主睡觉时不喜欢有人走来走去,不必守夜,都散了。”
“是,殿下。”
左厢房是宋枝鸾前世与谢预劲分居时住的屋子。她对这里很熟悉,谢预劲寝房的密道查起来最危险,宋枝鸾准备放在最后再去,便从容易的开始。
睁着眼睛睡了一个时辰,外头的雨越发大了,混沌的雨声打在细枝嫩叶上,空气微凉,木缝之中传来暴雨时特有的清新味道。
等到夜深人静,宋枝鸾下了榻。
左厢房有一条逃生的密道,与寝房是同一条出口。
宋枝鸾来到机关前,打开暗门。
大师画作下出现一个方形的深渊,砖层足有三四层。
她仅着白色中衣,拿了一盏烛台,摸着冰凉的地墙下去。
黑暗中有一盏烛火要好上许多。
白日里宋枝鸾敢摸黑,夜里却是不敢,实际她比常人更怕黑,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去想。
堪堪在地道之中走了两步,她心脏忽的一跳。
低头看向自己的鞋。
适才从靶场回来,路上踩了积水,往日里都是府上侍女收拾换新,她只管穿就好,可入夜前她遣走了国公府的侍女,这鞋放在榻旁,底子恐怕还未干全。
要留下印了。
宋枝鸾做了最坏的打算,看一眼,果然留了个湿印。但好在她靠着墙走,这一处在阴影之中,并不明显,除非提灯仔细辨别,否则也难以察觉。
不过大半夜的,谁敢擅闯她的房间,来这房间底下的密道。
这点湿痕也很快会干。
她没有犹豫,脱下鞋袜,赤着脚走近深处。
……
左厢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推门的不是宋枝鸾。
谢预劲的脚步声,悄无声息被雨淹没,闪过的雷照亮他在月下被渐渐拉长的身影。
本是极为俊美的脸庞,透着几分沉郁。
血与发。
折寿。
她的现世之魂。
于他而言,都不是恶果。
现世的魂不是她,与生人何异。
他只在乎上一世的宋枝鸾,其余人死尽也与他无关。
谢预劲来到宋枝鸾的床边,掀开被子,里面空无一人。
榻旁的鞋不见了。
他扫了一眼,从枕畔取了三根头发,乌黑纤细。
只剩血了。
谢预劲将头发收好,腰侧的匕首如同吸收了夜里的寒气,冰冷的贴在皮肤上。
他抬起眼皮。
她在哪。
-
宋枝鸾一直走到密道尽头才停下。
密封的砖块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没有改动的地方,一切都与前世相像。
左厢房距离谢预劲的寝房最近,她原先设想的便是将她府上的密道与这间屋下的连通,在密道之中再挖一个隐秘的密道,等到事情结束,再令人掩埋。
最好的结局是将谢预劲的死嫁祸给其他人。
本有些难办,可今日宋怀章便给她送了个大大的惊喜。
宋枝鸾想着,原路返回。
虽然所有侍女都被宋枝鸾打发走了,但这毕竟是谢预劲的地盘,不能耽误太久,在手上的这只白烛燃到烛台底座之前,她踏上了往上的台阶。
左厢房没有问题,膳房她派了玉奴夜里前去,那便只剩下谢预劲的寝房了。
最有可能有变动的,也是他的寝房。
但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进去。
宋枝鸾吹灭灯,走到床榻前,正欲歇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
“何人?”
“叩叩。”
接着说话时的声音,宋枝鸾轻手轻脚穿上鞋袜,走去开门。
一开门,她就被风吹的迷了眼。
檐外暴雨形成厚重的雨幕,连只隔着一个院子的西厢房都看不真切。
所有的云,月,枝叶茂密的树都变得模糊。
只有站在门前的高挑少年,让她看的分外清楚。
冷气钻进袖口,宋
枝鸾忘了披一件衣服再来开门,她靠在一页门扉后,道:“老师?”
宋枝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看到谢预劲的感受。
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活气,墨色的瞳孔像是漂亮的死物。
看她也是。
宋枝鸾浑身的血液都快被他看凉了,“本公主已经睡下了,谢将军若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聊?”
谢预劲盯着她:“殿下去哪了?”
“什么意思?”
“适才敲门,殿下未应。”
“本公主睡得熟,许是没听见,”她回的斩钉截铁,“若非外边打雷吵醒本公主了,这会儿也该听不见的,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刚到。”
宋枝鸾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困。
“一刻钟前来过一次。”
一刻钟前她还在密道里,自然不可能听到这里的敲门声,佯装思索了会儿,道:“难怪一刻钟前本公主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动静。”
她说话期间,谢预劲淡淡抬起眼,扫了室内一眼。
宋枝鸾说完,将门掩了掩,“老师,你还没说你有什么事呢。”
“换了地方,担心殿下睡不安稳。”
“是怕本公主梦魇吧,无妨,过会子便天亮了,也快过时辰了,应该无事,老师安心去睡吧。”
谢预劲颔首。
宋枝鸾朝他点头,关上门。
上榻的动静传来许久。
谢预劲依旧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一步。
雷声和冰凉的雨柱冲刷青石地面,耳边风雨声呼啸,狂风怒号,屋檐下谢预劲站着的地方,连同被注视着的紧闭门窗,成了独特的静止画面。
他守在门外。
她是从哪里走出来的。
-
宋枝鸾假装上榻之后一直睁着眼,等外面的脚步声远了,她才坐起来,走到门口。
一条细线完好无损的横亘在门缝之间。
她上手摸了摸,确认是自己放的那条无误。
但宋枝鸾蹙起的眉没有松开,轻拍了两下手掌。
-
寝房里,暗门打开。
谢预劲拿火折子,点亮密道之中的烛台。
沿着台阶一路往下,十余步之后豁然开朗,他往左边的岔路走去,开了门,又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廊道。
东厢房和主寝的密道有一处相连,机关却只能从主寝房打开。
谢预劲在这一条覆盖的路里站了会儿,烛台往下倾倒。
除他之外,任何人来都会忽略不计的一道浅印。
过分熟悉的轮廓只需一点便能勾勒完全。
谢预劲蹲下,另一只手打开,丈量这枚鞋印。
鞋印的主人有一双小巧的脚。
他的手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整只脚掌包裹住,不露一点雪白的肤色。
他亲过,咬过,亵玩过。
谢预劲用手覆盖住宋枝鸾的鞋印,直到最后一丝水迹消失,他才慢慢收回手。
密道的门再次关闭。
留下的只有三根头发。
-
翌日天公仍不作美。
乌云密布的天,雨水淅淅沥沥的从檐下坠落,宋枝鸾执伞走到国公府正厅,身侧一缸菡萏溅起点点水花。
“如何?”
玉奴身为公主府女官,借着送吃食的名义进来,侍女与侍卫都被支开,她看向宋枝鸾的眼神似乎短暂的停了瞬,低声道:“膳房同殿下说的不差分毫。”
“好。”
谢预劲夜里敲门一事,纵然她留的线没断,但宋枝鸾还是有点在意,这更倾向于一种直觉。
待谢预劲弄明白些什么来,国公府就会变得很危险。
玉奴显然与宋枝鸾想到了一块,余光瞟过不远处的那座房屋:“殿下,那个位置太危险……”
“寝房是最有可能变动的地方,这一间房我必须查查。”
危险。
再危险不过一个死。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又有何惧。
与谢预劲为敌,不赌一把,连来阴的都没有机会。
玉奴见宋枝鸾心意已决,没有多说,将一颗龟息丸递过去,那本是稚奴为她准备的,“殿下小心,万一有危险,吞下这枚药,护住心脉,玉奴会在药失效前找到殿下。”
“嗯,”宋枝鸾往锦囊中一塞,看了眼天色,“今日的雨下的比昨日还大,正好我借口再留一日,你回公主府,先将前路打通了,东厢房这是没什么问题的,等我将主寝房的密道图画下来,你便同他们商量着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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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宋枝鸾不方便行动,国公府的老管事生怕怠慢了她,一直跟在她后头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