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怀章身姿如玉,点头。
  看宋枝鸾掀帘进去。
  宋定沅坐在主帐最中央的位置,正把一张白虎皮交给站着的青年。
  谢预劲穿的一身黑色,比宋枝鸾上一次看到他时他的那身还要深,神奇的是,他连额间抹额,抹额间的玉都是黑色,细细的金线勾勒,却极易让人联想到丧制。
  宋枝鸾觉得,重活一世,谢预劲的性情越来越古怪。
  前段时间花枝招展,如今比起上一世更为阴翳沉闷。
  朝她投来的目光也宛若一潭死水。
  宋枝鸾受不了谢预劲这种看死人的眼神,和宋定沅行了礼,就笑道:“父皇,儿臣想和父皇单独说说话,成不成?”
  宋定沅看了谢预劲一眼,道:“嗯,你先退下。”
  谢预劲眼皮半阖,侧首对宋枝鸾道:“臣在营帐里等殿下。”
  宋枝鸾皱皱眉,“等本公主做什么?”
  “教殿下骑射。”
  宋枝鸾转头,没看他,“哦,知道了。”
  宋定沅看两人对话,脸上没有了以往的乐见其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疑云。
  那日问过婚事之后,他以为谢预劲口中的妻,是早年的谢家人与他定下的婚事,便派人暗中查探,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却在国公府发现了一座衣冠冢。
  那座衣冠冢,也彻底断了宋定沅为他和宋枝鸾赐婚的念头。他的女儿是姜朝公主,那衣冠冢堂而皇之立在府中,将他们天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须得另做打算。
  宋定沅思索着道:“你要同父皇说些什么?”
  里头仍有两名侍卫守在门口,门外亦有侍卫巡视,高公公就跪在一旁等候差遣。
  宋枝鸾眨了眨眼:“父皇,儿臣听人说,皇兄犯错让您不高兴了?”
  “听人说?朕看是听你皇兄说的吧?”
  宋定沅提及此事,脸色瞬间变了,“他忤逆不孝,竟敢做出律法严令禁止之事,还污蔑他皇叔,胆大包天,必须加以严惩。”
  “父皇,可是皇兄说他是被污蔑的。”
  “此事你不用为他说话,朕查的很清楚,人证物证具在,没什么可辩驳的。”
  “父皇……”
  宋定沅道:“宋枝鸾。”
  高公公和宋枝鸾同时跪下,她额头抵着地面,小声道:“儿臣不说了。”
  她都快演累了。
  但这一趟,即使宋怀章不来,宋枝鸾也是必须要来求情的,若不求情,日后宋定沅想起此事的源头,她无意之中的那句话,指不定会联想到什么。
  若来求情,倒可证明她就是无心之失。
  他信与不信,宋枝鸾都得把这出戏唱完。
  “起来吧。”宋定沅深叹一口气,看着宋枝鸾,眼里有些动容,“小鸾,这世间鬼魅行走于市,你秉性纯良,需得多为自己考虑,莫要当出头鸟,知道吗?”
  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竟是在叮嘱她莫要被人利用了。
  哪怕是自己的皇兄。
  宋枝鸾曾经如雏鸟般眷恋过宋定沅偶尔展露出来的父爱。
  试图告诉自己,他也是迫不得已。
  他已经做出了补偿,那么她也该尝试放下。
  但宋定沅总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亲
  手碾碎这些妄想。
  如今宋枝鸾不再需要了。
  她像每一个孝顺的女儿一般,笑着起身抱了抱宋定沅,“嗯,父皇对我最好了。”
  第43章 早亡他要去哪里寻原来的宋枝鸾。
  从主帐出来,宋枝鸾便去了宋怀章的帐内,距她的营帐只有一尺之隔。
  宋怀章见她来了,稳住声音道:“怎么样,小鸾?”
  宋枝鸾摇了摇头,说:“父皇很生气,不让我开口,还将皇兄你比作鬼魅,让我莫要当出头鸟,被……你利用。”
  “父皇怎会……”
  “皇兄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高公公,他也在那儿呢,我多替皇兄你说了两句,父皇脸色就变了。”
  “皇兄自然是信你的,”宋怀章僵着脸坐下,“也罢,是皇兄考虑不周,连累你也挨训。”
  “这些都不要紧,父皇眼里容不得沙子,皇兄还想想想法子,尽快自证清白,免得被有心人利用,让父皇疏远了皇兄。”
  少女乖巧的站在面前,一双杏眸清澈,浮现出一抹担忧神色。
  宋怀章摸了摸宋枝鸾的头,感动道:“还是你心疼皇兄,但也无须太过担心,我是父皇的长子,更是父亲心里唯一的儿子,清者自清。”
  这话若教他从前说,底气会足的多。
  可现在,宋怀章说出来的口吻更像是自我安抚。
  他何时受过这样大的惩处?
  宋枝鸾点点头,“对,皇兄,不管如何,太子的位置都是你的。”
  她笑着说完,好似当真放下了一桩心事,一扫方才忧郁之相,兴致勃勃的同他讨论起午膳吃什么野味,到了要狩猎的时辰,走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营帐。
  宋怀章垂头叹气:“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得另想法子了。
  -
  宋枝鸾从主帐离开不久,宋定沅便去检阅驻守的军队。
  两名宫女端着果盘进来,净手焚香。
  一缕雾慢慢升起,瘦的那名宫女纳闷道:“绿儿,你可有觉得这味道,与养心殿里有些许不同?”
  较胖的宫女细细闻了闻,笑道:“我闻着是一样的,都是上好的龙涎香,若是年成不同,味也有差异,再正常不过了。”
  瘦宫女点点头,“许是我闻错了罢。”
  -
  围场内驱赶进猪獐鹿兔狐,还有两只吊睛白额大虫,宋定沅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定南王和一众国公,每一箭都等级森严,只有当皇帝射出了,其余人才论官衔围猎。
  官眷大都等在营地,武将家的小姐又大都跟在队伍之中,宋枝鸾不欲听些场面话,一来二去耗费时间,便在侧方独行。
  她射杀活物的经验太少,此次跟来也是实打实想锻炼一番。
  正当她搭箭欲射时,有个身影从右上方传来:“手放低。”
  宋枝鸾没等他说完就放了箭,一箭射中一只山猪,痛嚎声此起彼伏,这只山猪受了点皮外伤,欲朝她冲撞来,她扯起马绳准备躲一躲,后方三支箭齐发,竟将山猪的一双眼射瞎,一只射穿咽喉,轰然倒地。
  宋枝鸾看着这只山猪,无端有些胆寒。
  这样浑身尖刺,犹如甲胄,谢预劲射出的力道竟然能穿透。
  她压下心头思绪,吩咐侍卫道:“把这只山猪带上,一会儿献给父皇。”
  按例是有将猎物献给圣人的惯例,但这只并不是灵淮公主射死的,侍卫谨慎的看向一旁的谢预劲,见他没有开口,才招呼人过去将山猪的尸体搬起,让马驮着。
  宋枝鸾双手握缰绳,指尖轻轻敲着,“老师不随我父皇狩猎,也不怕他怪罪?”
  适才谢预劲在宋定沅的主帐里同她说的话,她没放在心上,也没去找他。这个围场里善于骑射之人如过江之鲫,虽说无人能出谢预劲之右,但这不是打仗,教她这个新手也绰绰有余了,因此宋枝鸾来这压根就没想过继续跟谢预劲学。
  按说这是宋枝鸾理亏,但她倒是先发制人,不给谢预劲询问的机会。
  谢预劲的外衫皆黑,里侧的中衣却是白的,两相映衬,各为极致,他一只手持绳,侧脸轮廓流畅,薄唇微启,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宋枝鸾的嘴。
  “皇上知道。”
  宋枝鸾哦了一句,皮笑肉不笑,“那老师,你要怎么教本公主呢?”
  谢预劲道:“跟微臣来。”
  宋枝鸾跟着他来到一片低矮的草丛,再往前便是一座小山包,遥遥的能看见底下葱郁的树林。
  “这里空无一物的,让本公主射什么?”
  “等等。”
  宋枝鸾便取了弓箭等着,用箭尾给马儿梳毛。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谢预劲道:“来了。”
  她仰头一望,底下的树林里一阵骚动,数只鸟雀飞出。
  “这就是今日的功课了?”
  这许多日,宋枝鸾也熟悉了谢预劲授课的习惯,不消他回答,自己便驾马开始射。
  林子里有谢预劲提前安排好的士兵,每当这些鸟雀以为无事,准备歇脚了,树干又是一阵抖动。
  一开始宋枝鸾还有些怜悯杀生太多。
  但鸡飞狗跳一下午,她边骑马边射中的鸟,只有区区五只。
  数百只鸟受到的最大伤害就是惊吓。
  宋枝鸾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一直到回营地都不是很开心。
  谢预劲的席位就被安排在她身侧,宋枝鸾让人将几只鸟拿去煲汤。
  宋定沅坐在上位,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勇士提着猎物上前,高公公笑眯眯的报出各人的猎物,清点完数量,退去一边。
  威严不失笑意的声音在野宴上响起:
  “看来这第一,非浩儿莫属了,如今年轻一辈可真是人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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