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秦将军上前,拱手笑道:“侄儿雕虫小技,陛下谬赞。”
……
宋枝鸾坐在前头,侧过头看着谢预劲:“不是第一,谢将军觉得可惜吗?”
一整个下午,谢预劲都和她在那处空旷的地方射鸟,他的猎物只有一只狐狸,还有那只被她拿去交差的山猪。
谢预劲放下酒杯:“没什么可惜的。”
侍女已经开始上菜,宋枝鸾撩起袖子,舀了勺汤,吹凉了,决定用软法子:“老师不觉得可惜,本公主觉得,要不明日,老师也同他们去比比?”
谢预劲却道:“比过,无趣。”
宋枝鸾脱口而出:“那你看着本公主射箭就有趣了?”
整整一个下午,谢预劲都没离开过。
眼神如影随形,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以至于宋枝鸾每回射落空都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有种她真是他不成器学生的感觉。
这话一出,不知道是不是宋枝鸾的错觉,两侧的交谈声似乎弱了一点。
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但收回为时已晚,便索性继续问:“嗯?”
谢预劲坐着的位置在宋枝鸾的下方,看她却需要低头,他对上她的视线,好一会儿,方才偏头嗯了一声。
宋枝鸾用疑问的语气模仿他嗯了一声。
随即,谢预劲用他那天生冷冰冰的音色道:“有趣多了。”
宋枝鸾:“……”
她用筷子戳了戳饭,不再与他说话,吃起菜来。
宴行大半,秦行之作为魁首,为众人表演驯虎。
那只大虎被关在兽笼之中,虎啸声仿佛能穿透人心,叫人神魂具颤。
这兽笼之外,坐着姜朝所有权贵,一旦有闪失,谁都承担不起。
宋定沅竟敢让秦威平的侄子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是在替秦家立威?
宋枝鸾胡乱想着,想起一事,“对了,谢将军,你说的春狩之后为本公主寻一位夫子,可有人选了?”
“有了。”
“谁?”
谢预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条斯理地问道:“殿下很急?”
宋枝鸾道:“好奇而已。”
“殿下见过。”
“谁?”
宋枝鸾的目光从全场人的脸上划过,不知为何,想到了被她打发去成州找酒的秦行之。
“不会是秦行之?”
谢预劲动作微顿,那日宋枝鸾与秦行之相拥的画面重现眼前。
他看着她:“殿下想让他来……”
宋枝鸾立马道:“不想,可别。”
她没有日日被监视的癖好。
谢预劲不教她了,定然经过宋定沅同意。要换夫子,宋定沅必定也会过问,她只是一时想不到宋定沅会派谁来,才想起秦行之。
谢预劲没把话说完。
篝火在他眼底静静升腾。
他看着宋枝鸾,她的神态,举止,性格,都与上一世太过相似。
可这一世的宋枝鸾并不爱他。
她们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
若要所有人都为宋枝鸾殉葬,那么她自己呢。
她不死,他要去哪里寻原来的宋枝鸾。
谢预劲陷入了迷沼。
-
在野宴上饱餐一顿,让宋枝鸾萎靡了半日的精神振作不少,怕肚里积食,夜里便带着稚奴出营帐散步。
没走多远,稚奴便拉住了宋枝鸾,悄声道:“殿下,刚才有个人进了太子的营帐。”
时辰这么晚了,宋枝鸾道:“什么人?”
“稚奴也不清楚,他低着头,还蒙着面,太奇怪了。”
-
太子营帐内气氛凝重。
宋怀章看着眼前人道:“可查到什么没有?”
来人跪下道:“太子殿下,那处瓷窑早在圣人派人去查探时便将所有与定南王有关的痕迹抹除了,他们是早有预备,属下……”
“大半月过去,你还在同孤说这么没用的废话,孤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殿下息怒!”
宋怀章面色阴沉不定,“退下,继续查,再查不出就不要回来了。”
“是!”
营帐内安静几息,帘后走出一人,拂尘扫过灯架,“殿下还请息怒。”
“高公公,”宋怀章本是坐着的,此时站起身,“已一月有余了,父皇到底要何时才能原谅我?”
高起贤静默了一会子,道:“殿下当务之急,并非思索陛下是否还在生气,而是尽快复权。”
“公公这是何意?”
略显昏暗的案旁,高起贤用拂尘扫去灰尘,请宋怀章坐下,边添茶边道:“殿下不知,皇上久咳难愈,有早亡之相,这些时日太医署查不出病因,已暗中处决了数人。”
宋怀章大为震惊,“父皇……”
“殿下,请用茶。”高公公稳住宋怀章的手,将茶递过去了,方才站直道:“定南王是皇上眼里的一根刺,皇上愈是虚弱,这根刺就在血肉里扎的愈深。殿下原可坐收渔翁之利,奈何心急落下了把柄,被罚是小,失了皇上的信任是大。”
“殿下想想,若这病久治不愈,以皇上的性子,会怀疑到哪个头上?”
宋怀章瞬间胆寒。
“何况皇上病重之事迟早会传扬出去,殿下一日不复权,便是给定南王一个绝佳的机会,若叫他站稳脚跟了,复与不复已无意义。”
“因此时间紧迫,眼下春狩便是良机,”高公公道:“皇兄带了殿下来,便是有心给个机会,只看殿下如何做,才能如何重获皇上信任吧。”
“老奴告退。”
第44章 讥讽“谢将军真痴情啊。”
谢预劲养了一只黑色长喙犬,来时跟在侍卫身后,没站起来就有成年男子的腰那么高。
听说是郡里官员进献的,凶猛但极通人性。
宋枝鸾夹了一块肉,想要亲手喂它,侍卫看了一眼谢预劲,没有制止。
大犬吃了宋枝鸾投喂的肉,冲她摇了摇尾巴。
她摸它的头:“叫什么名字?”
“阎王。”
宋枝鸾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预劲重复:“阎王。”
宋枝鸾:“……”
上辈子她嫁给谢预劲时,这条黑犬已经被送去了大理寺,名声还不小,她有回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出行,马夫根她说有一条大狗摇头晃脑的追,宋枝鸾那时才见到它一次。
据说是老了又送回国公府颐养天年。
想不到当年那老犬还有这威风凛凛的名字,宋枝鸾给它多喂了几块肉。
“可以了,”谢预劲让人把狗带走,“再多会积食。”
宋枝鸾松开手,阎王不舍,尾巴摇的更快了。
谢预劲把马牵来,吩咐侍卫:“不准任何人进来,带阎王在外守着。”
显然是早有安排,侍卫听问,即刻带着犬离开,接着有人提着几笼兔子,打开木栏,一时间林里全是跳跃的白兔。
宋枝鸾拉着鞍,正准备上马,却听到一句:“慢着。”
她动作一顿,还没反过身,就有什么东西从她头顶套了下来。
宋枝鸾低头一看,圈在她腰上的是一条手腕粗的麻绳,往上两块布做成类似襻膊的形状,从胳膊下穿过,收紧。
她今日穿的虽不是特别鲜艳,一身骑装长靴,可也是满身绫罗,腰悬美玉的,这条粗绳完全打碎了这种美感。
宋枝鸾转过身,一手抓在绳上,绳的另一端在谢预劲手里,他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她随意扯了扯,他还将绳拉的更紧了。
这种整个人被束拢的感觉让宋枝鸾觉得非常奇怪:“这绳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预劲正把麻绳缠在臂上,微微岔开的长腿笔直,马尾有一缕垂在平直的肩上,他平静的解释:“林间树多路不平,初练骑射容易摔马,绑着绳,微臣可以在危急关头拉住殿下。”
“抓着一根绳你就能稳得住本公主?”
“嗯。”
宋枝鸾没有想要试试真假的想法,他总不能真让她摔下来,随口问了一句,蹬腿上马。
这一处不是昨日空旷的山顶草场。昨日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日练习骑射,谢预劲就选了个开阔的地方。今日是密林子里,时不时有横在路上的树枝和无处不在的低阶暗坑,一个不小心是会有掉下马的危险。
但在外头,这样的路才是寻常。
宋枝鸾手里持弓,骑行一段路后,视野里出现一只野兔子,她即刻从箭筒里拔出一箭,曲肘搭箭。
身下马儿还在继续沿着山路跑,宋枝鸾对准兔子松开箭。
那兔子本已躲在了树后,听到箭声,反而探出个头来瞧。
宋枝鸾那支有些偏的箭正好射中它眼睛。
她骑马过去,翻身下去提起兔子,快意道:“一发就中,看来本公主的射艺有进步。”
也不知道谢预劲是怎么做到一直与她的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的,两人之间的绳子一直保持着松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