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枝鸾那时眼里盈满了光,看着那座庙笑着说,世间万难都会过去。
  【谢预劲,你信不信神?】
  他说不信。
  【我信,月神大人已经显灵了一次,这次我要请她保佑我与你岁岁长相见。】
  “老师,你信神吗?”
  谢预劲的瞳孔缩了缩。
  靠在柱上的身体,像还未回过神,僵硬的像石头。
  宋枝鸾撑在栏杆上,用箭在空中比划,口里念念有词,“三十五盏,三十六盏……”
  她像是百忙之中随口问了一句话。
  听不听得到答案都不要紧。
  “信。”
  良久,宋枝鸾听到了谢预劲的回答。
  她转眸,长睫下似有些诧异。
  谢预劲注视着宋枝鸾的眼睛。
  身后华灯漫卷,漆黑无垠的天凝固成画,在画中,宋枝鸾是唯一鲜活的存在。
  她是她吗。
  没有从前种种记忆,这一世的宋枝鸾,他眼前的宋枝鸾,还是上一世的宋枝鸾吗。
  第40章 珍惜“微臣会为殿下,另寻一位夫子。……
  石头的事得以解决,一路畅通无阻。
  仲春时分,宋枝鸾虽不能外出,可瞧见春光明媚,柔水迢迢,也浑身舒畅,未来的日子不知艰险,她上辈子这辈子,恐怕都少有这样悠闲的日子。
  宋枝鸾很珍惜。
  因为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偶尔拉上稚奴与玉奴对酌投壶,到了夜里,宋枝鸾会躺在榻上,一遍遍的回忆从前细节。原想用笔,风险太大,半年不到的光景,她的记忆已有些模糊,消失的东西,也许正是关键。
  宋枝鸾不敢有错漏,将每个细节末梢想清楚了,才会安心睡下。
  这日,宋枝鸾准备进画舫。
  齐连一早便端着果食,站在一排侍女之间等着,稚奴在他们动作之前来到她面前:
  “殿下,喻待诏来了。”
  “谁?”
  话音未落,喻新词就从稚奴身后走出,撩摆跪下,“殿下。”
  “喻待诏来本公主这儿,不怕皇兄怪罪?”宋枝鸾的话不大好听,可眼前的青年态度很好:“殿下,此次微臣是特地前来赔罪的。”
  “微臣很快便要动身前往忻州,若无殿下,也无微臣今日的前程,还请殿下给微臣这个机会。”
  喻新词说完,似乎察觉到一道探视的视线,转过头,见样貌阴柔的青年将头埋低。
  齐连生怕喻新词觉得他眼熟,他虽未去过东宫,可也与太子殿下见过不少次。
  宋枝鸾用白玉筷子夹了一颗花生,嘎嘣咬碎了,道:“罢了,本公主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谁人不想奔前程,谁让皇兄的枝比本公主的稳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拿进来给本公主瞧瞧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画舫,齐连想进,被稚奴挡住,秦行之看了眼宽阔的池子,略作犹豫,也想进去,同样被玉奴拦住。
  稚奴与玉奴最后上船,两人掀起帘,坐了进去,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宋枝鸾到了里面,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如何,你在东宫待了这么久,可查出了什么?”
  喻新词面色沉了半秒,过了一会儿,方才恢复原样:“有些眉目了。”
  宋枝鸾顿了顿,“你今后打算如何?”
  喻新词没有回,而是话题一转,道:“殿下是第一个,愿意对微臣伸出援手之人,也是唯一一个。”
  “新月死时,微臣曾在东宫蹲守几日几夜,次次叫人打的鼻青脸肿,去京兆府亦是如此,微臣只想要一个真相,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殿下来花萼楼那天,微臣已经不抱希望,可殿下给了微臣机会。”
  他侧过身,从袖中拿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道:“微臣的事微臣会自行处理,不劳殿下费心,也请殿下相信,微臣并非知恩不报之人。”
  “这是什么?”
  “一片瓷。”
  宋枝鸾把瓷片拿起,左右打量。
  “近日太子殿下命人从千里之外弄来了一件瓷,这瓷烧制困难,只有在万里之遥的荔州能造出这样的天青色。”
  宋枝鸾熟悉名瓷,这样的颜色的确难得,足以媲美官窑了。
  “连日来,总有信鸽飞往南边,微臣便留了心,找到机会翻出残渣。”
  “是个好礼,”她重新用布把碎瓷片包上,道:“若你在东宫里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来找我。”
  喻新词道完谢,怕惹太子起疑,没有多留,起身告辞。
  宋枝鸾倚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有人踏上了画舫。
  她以为是稚奴,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缜穿着月白色广衫,脸晒的黝黑,笑起来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别来无恙啊,灵淮!”
  宋枝鸾不动声色的把那枚瓷收入袖里,看着宋缜,她也回了个笑:“堂哥别来无恙。”
  上一世宋缜随父造反,被谢预劲镇压叛乱后,两人被五马分尸。
  她从皇宫出来就大病了一场,听民间传言,死状极为惨烈。
  宋枝鸾不知道宋缜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那条路的,从她认识他起,就没有看到宋缜对权力表现出任何渴望。
  在军中也不求上进,做到骑步尉便到了头。
  他们本该在地府再见的。
  眼下却仍在人世间。
  宋缜常来公主府做客,也不与宋枝鸾客气,拿起茶杯就倒茶,“听说你被禁足了,我就来看看。”
  宋枝鸾明知故问:“堂哥这段日子去哪儿?我禁足这许多日也不见你来看,快解除你才来。”
  青年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嘴角的笑也轻微顿了下,可语速还是很快,像提前打过腹稿:“父亲奉命去做钦差,非说留我在京中会翻了天,便把我绑去了,这一去就是三月,辛苦的很。”
  “诶,对了,那个土包子呢,怎么不见她进来,外面杵着干什么?”
  玉奴闻言,微不可察的皱起眉,想进去时,稚奴拉住了她,笑道:“姐姐,我觉得宋世子就是来瞧你的。”
  “胡说什么?”
  稚奴但笑不语。
  宋枝鸾也喊了玉奴一句。
  玉奴一进去,宋缜那厮就挤眉弄眼,大大方方展示出他晒的像煤炭的脸,按他的话说,很有男子气概的脸。
  “殿下。”玉奴无视他。
  宋枝鸾道:“堂哥许久没来了,你带他四处逛逛,我有些乏了,
  先睡一睡。”
  玉奴像是接过了烫手山芋,身边的人还在催促她:“赶紧的,听不见我妹的话吗?”
  她瞟了一眼他,做手势:“世子请。”
  宋枝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拿出袖里的瓷片,轻轻把玩。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可以救一救宋缜。
  起码不要走上上一世的死路。
  宋亮不成,就换她来。
  -
  从卧日湖到后花园有一条狭窄小径可以直达,短短几步路,宋缜吊儿郎当,走走停停,一会儿说这朵花好看要细细赏看,一会儿说走累了要在树下歇歇,硬生生磨了一炷香。
  玉奴面无表情:“不如我向公主禀告,为你抬个轿子来?”
  宋缜枕着双手,怅然道:“今日不同你吵,这些天,本世子想清楚了一些事。”
  他说完,玉奴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你怎么不问问我想清楚了什么?”
  玉奴看他:“什么?”
  “我觉得,人生果然还是不能虚度,本世子还是决定投身军营,离开这块富贵闲人地,你觉得怎样?”
  “世子出来没几年,就过够安宁日子了?”眼神坚毅的少女摸上自己的佩剑:“我记得世子从前对此向往的很。”
  宋缜神色凝重了一些:“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答案。
  他心里清楚的很,玉奴将灵淮视作亲人,公主府里还有她的妹妹,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随他去的。
  可若留在帝京,他也会自身难保,左右为难。
  哪知玉奴根本没给他更多思虑的时间,道:“公主同意,我便去。”
  宋缜有些意外,可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灵淮不可能会让玉奴离开。
  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的战场里活下来,安安稳稳的度日,若非父亲向他坦白了他的谋算,他也不会让她涉险。
  玉奴问:“你什么时候走?”
  宋缜闭眼,半晌才低头道:“走,你们都不走,我还走个什么。”
  感受到一道纳闷的目光,他笑了笑:“说着玩的,媳妇都没去,我赶着去送死做什么。”
  宋缜有私心,将没去故意说成像“没娶”,在玉奴听来并不奇怪,她浑然不觉,随意道:“哪个女子会看上你。”
  -
  午间小睡会,下榻时日头晃眼,披着大氅已有些热,宋枝鸾睡的两颊泛红,起身去透透气,这时,谢预劲从门口走进来,一身的黑,连束发的玉巾都用的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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