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保镖对于扑面而来酒气表现得很淡定,他先是推开一点方时勉,又拉着他的衣服保证他不会垂直摔倒,对雇主道:“方先生要解决生理需求。”
  霍仲山沉默两秒,轻轻抬了下手,两位保镖一左一右将方时勉搀扶进卫生间。
  等方时勉再出来时,披着刚才保镖手里拿的黑色大衣,身上原本那件祝泽的外套早已不知所踪。
  这会儿的方时勉脸上还滴着水珠,走路也没要保镖搀扶,看起来清醒了些。
  他被保镖带到霍仲山面前,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辨认,语速很慢地问,“你好,我家在哪里?”
  方时勉这会脸上有些潮红,双眼湿漉漉地看着霍仲山,显得无辜又可怜。
  让人很想……很想欺负一下。
  霍仲山抬手看了眼时间,桌上一口未动的热茶早已在寒风中凉透,他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起身缓步走到方时勉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住方时勉下巴,没怎么用力地抬起他的脸。
  指尖被染上一抹潮湿,从少年漂亮动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水珠沾到男人粗糙的指腹,练枪留下的厚茧阻隔掉了这滴温水的触感,却在清醒者心中无意间撩拨了一下。
  很轻,像细雨落入山间奔腾的清泉。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言不发,仅是面无表情地凝视,压迫感就如同深海之下的未知领域,不知喜怒,令人恐惧。
  迟钝麻木的醉鬼潜意识里也察觉到不安,迷迷糊糊地抓开霍仲山的手,却在觉出那丝没有表露出来的不悦情绪之后,如同动物翻开肚子表示臣服那般,用滚烫的脸颊在霍仲山的手掌上蹭了一下。
  霍仲山神色微动,深邃的眼眸依旧维持着表面平静。
  像是被逮住的猎物在祈求怜悯,也像犯错的幼崽在请求宽恕。
  那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下一秒,方时勉便松开霍仲山的手,转头去够桌上那杯冰凉的茶水,保镖眼疾手快将茶挪开。
  醉鬼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霍仲山静静站立几秒,有人递上湿巾。
  男人眼眸微垂,在慢条斯理将双手都擦拭之后,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去。
  风呼啸而过,将会所旁边栽种的梧桐叶子吹落了几片到露台,走廊的装饰性壁灯内的烛火也忽明忽暗。
  包厢里的烟酒味更浓烈了。
  祝泽方才一时不察被几人灌了几杯烈酒,他酒量不算好,即使后期刻意训练过也没多少成效,只是他随身携带解酒药,这会已经缓和多了。
  他看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到方时勉睡觉的角落去叫人时才赫然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他伸手去摸那沙发,没有丝毫温度。
  祝泽心头一紧,连最后的酒意都彻底消散,他也不管房间里喝的东倒西歪的几人,快步走出包厢,却看到外面等候多时的霍家保镖。
  那件他搭在方时勉身上的衣服被原封不动的交还到他手里,还没等他问话,保镖先开口,“祝总,方先生已经被带去楼上休息,会所安排了专人保证客户安全,您不必担心。”
  “另外,霍总让我们带话。”保镖面无表情。
  “连最基础的安全问题都无法保障,就不要炫耀。”
  祝泽双手攥紧,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难堪至极。
  只是保镖们说完之后也并未离开,直到祝泽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请转告霍总。祝某明白,霍总对属下用心良苦,实在…感激。”
  “好的,必定转达。”保镖们尽数离去,只余下祝泽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发泄心中满腔怒火。
  他倒是不担心霍仲山会对方时勉有想法,也不担心会有安全问题,这私人会所就是以安保严密出名的,他只是无法接受心中的那些阴暗心思被一语道破,还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
  正巧这时有人打来电话,祝泽心头一热,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看就慌乱接起,可惜那边却传来一道祝泽极其厌恶的声音。
  “表哥,开除我的指令真的是霍总下的吗……我,我妈不信,非要叫我来问问。”
  祝泽靠在会所走廊的墙壁上,听着贺耀颠三倒四的话,心中甚至滋生出一点恨意,恨这些不作为,只知道吸血的亲戚,恨自己不能像那些真正的富家子那样出生就拥有一切。
  “霍总不想再看见你,我按上司指令行事,还有问题吗?”祝泽双目无神地看着壁灯里摇晃的烛火。
  贺耀似乎没想到霍仲山会对他这样狠,他本以为这只是祝泽觉得丢脸给他的教训。
  他声音有点急,“不过就是一辆奔驰,霍仲山丢在云锦地下室吃灰那么久,他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个,他连云锦那套房都拿给我住过,肯定不是我砸车的原因。”
  祝泽此刻异常冷静,冷声问:“贺耀,你觉得霍仲山对你有意思,他告诉你的吗?”
  贺耀那边传来砸东西的声响,“他连云锦都拿给我住过,秘书说过,霍仲山从来不会带外人去他的私人区域!”
  “云锦壹号的六栋,只有六层,那一整栋都是他的,一层二层本来就是他用来待客的区域,拿给外人住并不稀奇。”
  “况且,”祝泽缓了口气,“你是假装喝醉强找过去的,那天霍仲山人都不在云锦,招待你的是云锦的管家,没把你没皮没脸的撵出去是他们这些人的教养,不是看上你的信号。”
  贺耀那边传来的更激烈的打砸声,手机里忽然传来一个沙哑带着哭腔的女声。
  “泽哥儿啊,你帮帮你弟弟吧,那个大人物不喜欢他就算了,你让他重新回恒世工作吧,舅妈知道你最近又带了一个孩子去公司,说他是你弟弟,但是你要知道,耀儿才是你的亲弟弟啊,他才是有血脉的亲人啊,以后你要是遭了难,还是要指着他帮你才是啊。”
  祝泽都不用想是谁把方时勉的消息告诉她的,他冷笑道:“不指望贺耀捞我一把,别害我就是了。”
  电话里的人似乎没想到一直好说话的祝泽忽然这样绝情,顿时传来一阵天崩地裂地哭喊。
  若是往常,祝泽早就挂断电话,可现在他就是不想挂,心中恶气未消,自然要一个没有威胁的出气筒。
  怨恨对象的尖叫哭喊,比那些无趣的音乐会有意思多了。
  “表哥,那你告诉我,霍仲山有没有看到地下车库那段视频。”贺耀的声音这次显得虚弱很多。
  祝泽如实告知,“这些事不需要他亲自处理,那辆车对他来说确实不重要,只是找到了合适的处理你的理由而已。”
  霍仲山对他放任贺耀对他起心思不满,派他去处理这件事也是对他,对祝家的警告。
  可惜这个家里只有他察觉到了霍家新任领头人发起的疏远讯号,其他人依旧沉浸在飘渺的美梦里不愿清醒。
  “那我们一起长大,那些情分都是假的吗?”贺耀闹够了,并且呵斥了哭嚎的母亲。
  祝泽几乎要笑出声来,“你说情分?”
  “贺耀,是不是在外面谎话编多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小时候总共就跟着我背后见过他三次,就说过一次话,进了集团你也没能见他几次吧,他没追究你胡乱散播谣言都是看在祝家的面子,你算个什么。”
  “哦,他现在应该对你有印象了,你有种,连他的车都敢叫人来砸!我爸那点情分也被你这混账用光了!”祝泽忍不住低吼,吼完却又笑了两声,“和那种冷血动物谈情分,你没脑子吗贺耀。”
  “以后别再来找我,你爸妈惯着你,不代表我也会对你客气。”
  祝泽挂断电话,给方时勉拨了过去,不出意外没人接。
  他重新整理了衣服,叫来服务人员,把几位少爷完完整整地送回各家司机手中。
  后半夜的时候海市落起小雨来,等到第二天清晨雨更大了,温度又降了些下去,早起上班的打工人无精打采,被这天气搞得没脾气。
  酒店落地窗上沾着一层薄雾,将冷空气隔绝在外,厚厚的窗帘更是让原本就阴沉的天空透不进一点光线。
  方时勉醒来时先是一阵宿醉带来的头痛,他捂着头在柔软的大床里缓了会,成功地再次将自己哄睡。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酣睡,方时勉的宿醉问题已经减轻了许多,他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地毯也是柔软的。
  方时勉先去洗了个澡,洗完之后又钻回被窝里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浮出脑海的第一件事是,赵奶奶给他的饭菜还没拿,虽然最近温度低,也不知道放坏没有。
  然后他才开始回忆昨天。
  遗憾的是,方时勉有点断片,他的记忆在自己手脚并用的爬出包厢后戛然而止。
  但是也不难想象出后续发展,祝泽看到醉成一滩烂泥的自己,又问不出他的秘密出租房,于是将自己安置在酒店。
  方时勉伸出手拿起床头的手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时勉感觉到臀部有点不太明显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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