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自然不会错失机会,当即溜之大吉。
  有兰贵妃站着,大皇子不敢再拦,只能咬了咬牙,瞧着宋铭川离开的背影,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然而这场小小的风波已经被人先一步送到折羽宫。
  裴晏站在门外,他方才出来得很急,如今匀了呼吸,停在花丛阴影处,慢慢踱步往回走。
  身后回禀完方才发生什么的暗卫低着头不敢作声。
  第二次了。
  裴晏心想。
  为什么总有人要觊觎宋铭川?
  ——真该死。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压抑住自己漫天的杀意,用方才暗卫说的话。
  据暗卫说,是陛下有事寻兰贵妃,汪太监便带着兰贵妃从御花园路过,刚好遇到这出,拦住了大皇子的不轨。
  “路过”、“刚好”,真是两个好词。
  “去查汪仁,他近来都接触过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都一一查清楚,若是拿不准的,便一字一句念给我。”
  暗卫垂头应了,见主子神色似乎已经恢复正常,再低头报朝中事。
  “近来刘大人在江南已寻得一些端倪……”
  刘尚书查案的进展还好,但江南这群人牟足劲遮掩,要拿到罪状还需要费些功夫。
  裴晏侧头凝神听着,微微眯起眼。
  “太慢了。”
  若让那刘尚书慢慢查案,等到三皇子一行按捺不住动手,太慢了。
  需要再添把火才好。
  暗卫听出裴晏言外之意,“您是想……”
  裴晏尚未开口,已听见屋外脚步声。
  他原本沉郁的表情一收,做了个手势,暗卫也听到动静,连忙退下。
  他看向镜子——如今的自己表情实在不好看,眉眼都是冷淡的,不适合在老师面前出现,也不是一个乖孩子该有的样子。
  裴晏抿了抿嘴,伸手碰了碰脸。
  宋铭川开门就瞧见小狼崽瞪着溜圆的蓝眼睛,欢欢喜喜扑了上来,“老师!”
  自从他几日不进宫后再见到裴晏,裴晏就把之前似有若无的距离又一笔勾销了,每次见他都摆足了可爱的架势,但他又的确是长得可爱到过分,以至于所有撒娇的表情都水到渠成,叫人什么脾气都没有。
  “怎么没去上大学士的课?”宋铭川被他扑了个满怀,没躲开,站立不稳往后退一步,把这只日渐长大的狼崽子给拎一边,“啧,早先还知道些分寸,今个儿怎么这么黏糊,起开。”
  “大学士今日休沐呢。”裴晏叽里咕噜地说着,不依不饶把头埋进宋铭川脖颈,力道几乎有些大,“老师怎么来的这么晚?”
  宋铭川有些疑惑地挣了挣,没挣开。
  以往裴晏玩闹归玩闹,但抱人可不是这个力道的。
  他敏锐里察觉到,裴晏从一开始就扑进他怀里,情绪也只被他察觉了一瞬。
  ——小狼崽心情不太好?
  他勉强往后仰看清裴晏表情。
  裴晏的表情看上去很是高兴,但眼神却一点也不像开心,似乎绷着什么似的,鼻尖还嗅了嗅,随后像是满意什么结果,力度放松。
  ——哪里来的小狼狗,又在闻些什么?闻他身上的味道么?
  宋铭川无情地提溜着他的后颈从怀里拉出来,裴晏又不依不饶地转头抱住宋铭川袖子。
  动作之迅速,叫人根本挣脱不开。
  宋铭川被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操作给打败了,扯也扯不开,最终只能无奈由着他抱袖子,哄他,“怎么了这是,行了不许再往上,老实坐着……老师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他含糊其辞,至于大皇子一行说了些什么事,这种话就不必说给小狼崽,平白脏了人耳朵。
  骗人。
  裴晏抱着宋铭川袖子的手紧了紧。
  老师明明进宫后遇到了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却一个也不说。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撒谎的表情还那么自然,如果不是一路有暗卫,只怕裴晏都会被他骗过去。
  但无论脑子里怎么想,裴晏一点没展露出来,而是黏着宋铭川坐下,绕开话题,把方才暗卫汇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倒是和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宋铭川思索,“前些日子我去找了龚子庚,他的意思是如果刘尚书能活着从江南传出消息,朝中必然能让江南一案重新派人查,小殿下,你要做好下江南的准备。”
  过不了半个月,此事只怕就会有个结果。
  “如果我去江南,那老师也要去。”裴晏凝视着他的表情开口。
  这话用的是肯定句。
  他不可能留宋铭川一个人在京中,光是大皇子就足够叫人恶心。
  “我自然要去。”宋铭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他本来也就是这么打算的,“江南世家关系错综复杂,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裴晏轻轻一笑,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就是这样才好。
  他看着宋铭川理所当然的表情,一直看着。
  放心不下是宋铭川最大的仁慈,也是他最好接近的借口,他就知道,宋铭川舍不得让他一个人下江南。
  裴晏不由自主地伸手攥着宋铭川的袖子,紧紧地注视着宋铭川,状若不经意地问,“老师会一直陪着我吗?”
  第35章
  ——这句话, 裴晏用不同形式问了已经不知多少遍,像个追问“你爱我还是不爱我”的少女。
  天可怜见,问题提出来时, 小狼崽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瞧, 宋铭川轻轻一挑眉, 弹开他的手。
  他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体, 正视端详着裴晏的神色, “问这个做什么?”
  往日裴晏要问这个问题, 要么是猜疑心发作,要么是讨饶撒娇,不管哪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像吃糖豆似的, 但今日这种软中带硬还是头一遭。
  可惜裴晏年岁渐长,情绪隐藏得很好,宋铭川端详片刻,竟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师先回答我。”裴晏不依不饶。
  “你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
  一轮拉扯,透露不出半点有用信息。
  ——没有遇到事会是这样?宋铭川不信。
  说实在的, 倘若有机会回去, 宋铭川觉得自己必然是不会留在这里,现代还有他的事业,等到小狼崽登基,他就能安安稳稳地走,要么游山玩水去,说一辈子留在小狼崽旁边,那不现实。
  偶尔,在极短暂的时间里, 宋铭川也曾幻想过:要是能把小狼崽直接打包带走回现代,不用考虑什么夺位什么登基,他愿意安安稳稳养裴晏一辈子。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宋铭川的情绪一闪而过,没叫任何人看出端倪,后发制人向来是他的强项,此时他无端带上一点工作中的”记者提问状态”,索性先反问,揪出让这小子想东想西的罪魁祸首。
  “没有遇到什么事你会是这个表情?站好,给老师交待。”
  他看上去严肃,但裴晏最不怕的就是宋铭川严肃——老师这么多年来连呵斥都舍不得对他说几句,别说如今这种挂脸子,索性委委屈屈地往前拱。
  “不许凑过来……唔!”
  小时候做这事还好,但裴晏现在早已不是之前那么小小只,宋铭川被他一拱直接没撑住,往后半摔在榻上,被裴晏压了个正着。
  距离太近,裴晏鼻尖蹭过宋铭川脸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宋铭川耳侧,是一出谁见了都要呼“成何体统”的近距离。
  气流吹过,宋铭川身体无端一个战栗,他瞪大眼睛下意识侧头躲开那阵滚烫的气流,撑起身子避开,“殿下!”
  ——这个距离,越界了!
  他避开得仓促,慌乱掀起的袖袍带起窗台上什么东西摔下,狠狠砸在地上,瓷器和清水撞击地面,发出破碎之声。
  “哐当!”
  一盏不起眼的茶盏碎了一地,里面的花苞狠狠落在尘埃里,水花四溅。
  方才的喧闹好像被摁下了静止键,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不管是裴晏还是宋铭川。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周围一片寂静。
  “……”
  宋铭川僵了片刻,慢慢循声低头,看到地上躺着破碎的茶杯与一朵小小的花苞。
  “这是……花?”
  裴晏为何要在窗台放一朵花?
  宋铭川没有料到窗台上摆的这样东西,一时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
  而裴晏也不知何时慢慢坐了起来,发丝垂落挡住表情,他看着地上的水与已沾满泥土的、开始腐朽的花苞。
  殿中气氛凝固一般。
  这样微妙的气氛下,宋铭川不动声色地皱起眉。
  “没什么,前几日下雨,有一朵花打进茶盏了,”在注视着那朵花沉默片刻后,裴晏突然轻轻笑起来,打破这片宁静,“待会叫福来收拾就好了——老师,你方才好凶啊!”
  他笑得毫无阴霾,语调轻松,好像只是碎了个很不起眼的物件,宋铭川骤然回神,有些没好气地直起身,“那是被你吓着了,无缘无故凑这么近做什么?摔疼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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