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是以很多朝廷和地方官员明知治理蝗灾的重要性,却公开的跟姚崇唱反调,让朝廷下达的诏令无法执行。
姚崇本以为今天又是缠斗的一天,却不料他刚喷倒了黄门监卢怀慎,李隆基那边便直接拍了板。
灭蝗。
河南、淮南和江南东道要全力灭蝗,有灭蝗不力的官吏,监察御史要一一记录,可就地治罪。
姚崇:!?
姚崇都惊了,嘴张合了几下,到底还是没忍住。
“陛下……?”
“噢,朕觉得姚卿说的很有道理。”
说着他让一旁的高力士端了个托盘上来。
“姚卿的想法与张卿不谋而和,河南道海州已经在尝试打井灭蝗,据说旱情已经有所缓解,而且本地的蝗灾闹的也不慎严重。”
“朕以为,蝗虫只是黄虫。桥东村有人以鸡鸭治虫,用曲辕犁深翻地之后放鸡鸭啄食虫卵。要是按照卢卿家刚才的说法,蝗虫天灾非人力能除,杀虫太多有伤天和。可朕看桥东村的鸡鸭吃得个个肚肥滚圆,也没有天降灾殃。”
说着,大唐的皇帝一拍桌案。
“所以这虫灾还是要灭!”
话音落地,宣政殿内鸦雀无声。
卢怀慎直接用袖子遮脸,臊的满脸通红。
这不都是他刚才喷姚崇的话吗!?现在原封不动地被陛下喷回来,他哪还有脸见人!?另外这个桥东村是哥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想着驱赶鸡鸭去灭蝗灾,正经人谁干这种事儿?!
殿下的姚崇同样也是一脸愕然,觉得自己仿佛气出了幻觉。
他怎么听着陛下灭蝗的态度比他还坚定?!之前陛下不是还举棋不定,心怀忌惮、犹豫不绝的吗?怎么今天一上来就直雷厉风行直接拍板,是在宋王家喝的烈酒还没醒吗?!
别说,姚崇说对了一半,这事儿还真跟宋王府有点关系,确切的说,是跟从桥东村归来的小王爷李琎有关系。
李隆基哥几个不是醉酒了嘛,第二天宿醉头痛欲裂,到底也没爬起来床,便又在宋王府停留了一整天。
李琎是前一天傍晚回来的,在渭河码头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人来接,回家又看见一屋子醉鬼,心里这个憋闷就甭提了。
第二天他几位叔叔还在宿醉中,这不省心的孩子就挨个去给请安打招呼。别的叔叔倒还好说,醉的最严重的李隆基,李琎一进去便没憋住笑。
“嘿嘿。”
李隆基正晕着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着骂他学什么不好偏要学着折磨人的手艺。
“折磨人的不是手艺,是你们自己忍不住喝酒的心思。”
李琎一脸严肃地搬出748应对张说的说辞。
“酒自古便有,亲着自亲恶者恒恶,可见酒不磨人人自磨。”
“还挺有理!”
李隆基笑。
不过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侄子,又风尘仆仆刚从海州回来,李隆基便问起他在桥东村还学了什么。
“那可多了。”
李琎就把他在桥东村放鸡鸭、学打井并且成功夺冠这些事儿一一给李隆基讲了一遍。
这些事儿张说的奏章中都没有写,只说了打井的结果和748以酒精消杀救人。至于什么放鸡鸭吃虫、组队打井比试,张刺史认为都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直接就给略过了。
是以被李琎绘声绘色的一讲,李隆基听着十分新奇。
“所以你放鸡鸭是为了吃掉田里的虫子吗?”
李隆基问李琎。
“田里没有秧苗的时候也会有虫?”
“当然。”
李琎可得意了,挺胸抬头给他叔科普。
“虫不是有秧苗的时候才有,前一年虫死之前,会把卵产在地里。有些虫卵能在地里蛰伏很多年,等到合适的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比如那个蝗虫,蝗虫性喜干燥,干旱使河湖缩小,洼地裸露,蝗虫便可以大量生卵,快速生长,酿成蝗灾。”
“成了灾的蝗虫鸡鸭便不吃了,但它还是虫卵或者小蝗虫的时候都是鸡鸭的好吃食,这样养出来的鸡鸭羽毛油亮、天天下蛋,还能省去饲喂的粮食。所以我们都把鸡鸭赶到河滩区吃虫卵,陛下您想看蝗虫卵吗?”
说到这里,李琎还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陛下有兴趣,我带些回来就好啦,我现在可会找那东西了!”
李隆基一想到那场景就胃袋翻涌,连连摇头说不用。
不过他对桥东村灭蝗的事儿十分有兴趣,现在朝中天天都在为河南三道的蝗灾吵架,桥东村隶属与丰岳县、海州府,正是河南道中,正好问问李琎桥东的虫情如何?
第76章 他上面有人……
桥东村的虫情如何?
李琎抓了抓头。
实话实说, 他在桥东村住了两个月,他其实真没见过什么蝗灾。
蝗虫肯定是有的,田里经常能看到这玩意儿在飞,但并没有形成虫群, 据说在一年前薛三郎就拉着村民清理过虫卵。
“所以旱是肯定旱了的, 但是本地并没有虫灾。至于会不会从别的地方飞过来,那侄儿便不知道了。”
“要是飞过来待如何?”
听李隆基这样问, 李琮侧头想了想。
“那肯定是要灭虫的呀。”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放着不管虫群就会把地里的庄稼都啃食殆尽, 那人要吃什么?岂不是要遍地饿殍?”
闻言李隆基皱了皱眉。
“可人力无法尽灭虫群。”
“是没办法。”
接受了两个月科学教育的李琎坦然点头。
“但灭一些总比放着不管好, 你们不会以为虫群不会变大变多吧?它们吃了庄稼之后会拼命产卵,很快就会有新的虫出来的。”
你们。
李隆基颇玩味的一笑。
“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灭虫,用烟熏, 用火烧,找人巡视干涸的河床和浅滩, 防鸡鸭去吃幼虫。”
李琎想也不想地答道。
“虽然不能杀掉所有的虫,但虫少一只人就多一口粮,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李隆基点头, 又问。
“可有人说修德才能除天灾,天灾乃是上苍予以人间的警醒, 非人力所能祛除,灭蝗反而徒耗民力。”
李琎一愣,偷眼看了一眼李隆基, 心说朝里还有敢这么说的?
这不明摆着说陛下的德行不够,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灾殃吗?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学习他薛三先生,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我才不管你死活。
“种田要讲科学!”
李琎义正辞严。
“我养的那些鸡鸡鸭鸭们天天去河滩上吃蝗虫,我看它们不但没灾没病,而且还都胖了两圈,下蛋下的可勤快啦!”
“所以老天爷送这么蝗虫来给鸡鸭当食料,是它们偷偷修德了吗?那我得给薛三郎写信,这些鸡鸭不能杀。”
“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被大侄子的话逗得前仰后合,心里那点郁气彻底消散。
谁说不是呢,鸡鸭吃蝗虫也没见有什么灾殃,还给那薛三省了食料钱,这也算老天爷的警示?
警示什么?警示他多卖点鸡爪鸭脖还是松纹蛋?!
真是荒谬。
而且他的好大儿郯王也写信跟他奏报薛三在桥东村的实绩,是以他今日一上朝就底气十足,都不用姚崇舌战群臣,李隆基自己就果断拍板。
要灭虫,要尽全力灭虫,消极怠工的都要受罚!
他态度坚定,底下的群臣反而软了下来。
这能站在宣政殿的上的都是人精,争的也不是什么天理义道,而是大唐第一人的圣心。
现在圣意已决,吵架还有什么吵头?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在琢磨李隆基话里透出的信息了。
曲辕犁。
鸡鸭治虫。
桥东村。
那个桥东村,是个什么来头?依稀好像最近听过好几次,今天又是从圣人的嘴里出来的,难不成就是那个桥东村有什么玄妙?
毕竟它影响了圣人的决断了啊?!
姚崇却是心情复杂,喜忧参半。
桥东村这名字他太知道了,还在同州的时候便有所听闻,说起来他能顺利进长安做紫薇令,这个桥东村在其中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不过他等他做了中书省平章事,张说便被陛下一旨贬谪去了海州。
但这个桥东村在海州,等于是张说的地盘。姚崇可不觉得张说那老小子会好心到帮自己,所以陛下忽然提起桥东村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张说在海州又引起陛下的关注了?
姚崇忧心忡忡,眼皮直跳,总觉得“桥东村”这三个字让他心慌。
偏偏下了朝,与他亲近的同僚还纷纷过来恭喜他,说他是吉人天相,力主的灭蝗方获陛下大力支持,让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的小人气得牙痒痒。
闻言姚崇只能回以围笑,内心却是苦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