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回朝中的时候张说没少使绊子,他把对方踢出长安的手段也不光彩,所以现在格外忌惮张说起复。
  这酒要是张说献上来的,那他少不了要治他一个奸佞误政的罪过。可偏偏这酒是宋王长子送过来的,孝敬的还是自家老爹……至于陛下、申王、岐王、薛王为什么也都喝醉了,那只能说太上皇这一支的李家儿郎友爱亲善,还是件值得夸耀的好事。
  就……很气,但没地方撒!
  今天再上朝,一大早就听到太原郡公在跟宋王讨酒喝,姚崇这堵心劲儿就甭提了,只盼着能快点进殿,不想再听这些烦人的闲话。
  辰时整,众臣进殿。
  李隆基那日的确是醉的不省人事,之后也宿醉了两日,但除了头沉他也没什么别的不良反应,这两日都是正常批阅奏章。
  他也看到了张说上的那本奏折,关于薛三郎救人的事儿。
  李隆基十分喜欢这种曲折惊险的剧情,对张说描述的整个手术过程啧啧称奇,也很意外酒精还有如此功效。
  他把李琎召进了宫,问他张说写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李琎看完了奏折点头,说当时的情况和张刺史说的一样,并着重强调了堂兄的刀和他的酒在救人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是真的,酒精还是我亲手蒸出来的呢,就用薛三郎做的那个长脖子瓶。”
  李琎给李隆基比划鹅颈瓶的形状。
  “就这种,要把头道酒里的精华蒸出来。头道酒是不能喝的,薛三郎说里面精华和糟粕混在一起,人喝下去容易中毒。”
  “蒸过了头道酒之后,二道三道就可以入口了。所以烧刀子最开始是被叫做二锅烧的,因为它是第二道酒,后来张刺史说这名字不好听才改成了烧刀子。”
  李琎难得有给人科普常识的机会,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讲的根本停不下来。
  李隆基还挺爱听他说。在李琎的描述中,桥东村是个和长安城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接地气但又十分新奇,每天过得都热热闹闹、鸡飞狗跳。
  “你说薛三把大郎送他的刀劁猪了,那大郎怎么说?”
  李隆基问侄子。
  李琎想了想,诚实地道。
  “一开始大哥的脸都气红了,后来看到薛三郎用跟他定的刀救了人,大哥又变得十分开心,说要给薛三郎再打几把备用。”
  “我回来的时候,大哥还在琢磨钢刀的锻法。他说要炼出更好的钢料,精钢刀能杀突厥,医刀可以救治百姓,值得。”
  “好!说的好!”
  李隆基一拍巴掌站了起来,面路喜色。
  “大郎能懂得这样的道理,不枉朕对他的一番教导。”
  他之前还想着长子滞留桥东村不回长安,是不是对自己的安排心存芥蒂。现在看,完全是他想多了,李嗣直是在桥东村找到了人生小目标,正准备瞄着这条路往下走呢!
  那他当阿耶的当然不能拖他后腿,必须对他这一行为给与鼓励。
  于是,后宫里的刘华妃再次收到了陛下的赏赐,李隆基说她教子有方、睿慧慈和,赏了不少好东西。
  这已经是刘华妃第二次因为儿子获赏了,但和上次晋华字妃位的时候不一眼,这次满后宫就只有她一个人受赏,是独一份的大风头。
  刘华妃收到谢恩之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她儿子的好被陛下看到,陛下对大郎还是有慈心的。忧的是现在宫里是群雄争霸,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和武婕妤,这几个谁都比她得圣心。她虽然从潜邸之时便跟着陛下,但她早已失宠多年,全指着儿子熬日子呢!
  如今陛下刚立了太子,又对她的大郎称赞有佳,这风头出的她心惊胆颤,生怕有个闪失带累了大郎!
  “除了本宫,此次封赏还有别人吗?”
  她问前来宣旨的内侍。
  那内侍想了想,倒也没瞒她。
  “郯王殿下、宋王长子都有封赏,还赏了一个太常寺掌醢署的小吏……”
  内侍记不得薛大壮的名字,但他听内侍省的同僚议论过,说这次太常寺出了个大风头,便留了一点心,但也不多。
  太常寺?掌醢署?
  刘华妃一下子便想到儿子心中经常提到的那位薛大壮薛三郎。打从李嗣直去海州后,张说父子没见他说起过,倒是这个薛大壮……儿子送来的每封信上都会提到。
  只听那内侍一脸艳羡地道。
  “听说那小吏运气甚好,刚做主醢不久便连跳两级。这次陛下赏他免铨选,授从九品,如今已经是正经出身的朝廷命官啦!”
  第75章 鸡鸭灭蝗,没啥灾殃
  从九品这个品级, 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芝麻官。大唐在京文武官员九品以上可初一十五的大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每日朝参。所以748虽然连越两级,但它依旧没有上朝议政的资格。
  但它今天也就是候朝值房里的顶流, 除了像太原郡公这样准备找它卖酒的潜在客户, 它流星箭一样的升官速度,同样引发了不少人的质疑。
  “陛下直接免了那薛三的铨选。”
  给事中齐澣压低了声音对姚崇说道。
  流外铨是大唐除科举之外的另一种选官制度, 流外官可以经考试入流成为正式品官, 也是朝廷下级官员的主要来源。
  按照常规流程, 六品以下文官系统的官职授任,大都需要经由吏部常调铨选。首先要集中考试,要看他的文章写的是否言之有物, 字迹是否优美整齐;然后再通过面试,看选官的形貌和口才。如果这四个标准全部合格, 吏部会综合参考选官的资历和政绩进行授官。
  但海州的这个薛三,他是完全颠覆了流外铨的流程。全程吏部除了制式化地发公文, 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更别说让人来长安栓选了。
  “陛下有点太随心所欲了,听说那人还是河东薛氏的出身!”
  姚崇轻哼了一声。
  “河东薛又怎样, 薛崇简都改成李崇简了,除了薛讷,薛家在朝中还有人吗?可见陛下还是心有芥蒂的。”
  他顿了顿, 又道。
  “君不见陛下这升这薛三的品级,但却始终不另授他官位,到现在还是个掌醢署主醢吗?”
  齐澣一想也是。
  就算免了栓选, 就算不用考核,但做酱的就是做酱的, 从九品也得围着酱油缸转悠。
  至于流外五等与从九品的那点俸禄差别,根本入不了眼。
  “所以陛下不是有意复用河东薛氏的人?”
  “短时期内不会。”
  姚崇摇头。
  “除非河东薛再出一个薛仁贵,能大破突厥吐蕃铁勒。我观薛氏一族,除了薛讷这一支领兵也没别的出路了。如今薛讷年事已高,后继无力,陛下并无拉拔其他薛氏族人的想法,说不定河东薛就要就此沉寂。”
  朝堂上这样的事并不罕见,有多少在历史上烜赫耀耀的世家大族,一朝走了下坡路就再无消息,曾位列五郡七望的河东薛氏也是一样。
  朝堂政斗,从来都是最血腥最残酷的。
  “不过这个薛三的确有点手段,要防着他跟张说沆瀣一气,扰乱朝廷的大计。”
  姚崇说的大计,便是他任同州刺史时向李隆基进谏的《十事要说》,他以这十条纲领为基础,对朝堂进行了一整套全方位的改革。
  如今改革正在推进中,触碰到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痛处,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
  今日上朝,他便要向李隆基提奏河南道、淮南道和江南东道发生蝗灾的应对。此两三地乃是大唐经贸重地,若真是爆发大规模灾荒,后果不堪设想。
  与灭蝗大计相比,提拔一个区区从九品的主醢这事儿,真心不值得一提。
  今天的大朝依旧火药味十足,姚崇之前上奏火烧蝗虫,并派御史为捕蝗使前往三地,督促各道府县的主政组织百姓灭蝗。
  这个奏本一提出来便是朝议鼎沸,不少朝臣纷纷出列,认为蝗虫不宜捕杀。
  当彼时李隆基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朝中说什么的都有,长安城里的僧庙道观还传出蝗虫即“皇虫”,乃是天使,伤之有违天和。
  “伤之有违天和?”
  姚崇冷笑一声。
  “古有佛祖割肉饲鹰,今淮南、江南三地飞蝗遍地,河南河北家无宿粮。若今夏绝收,百姓便要流离失所。不如把寺观开仓放粮,仿佛祖喂鹰之善举,都捐出来喂‘天使’,如何?”
  要论嘴皮子,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是姚崇的对手。
  可做大唐的丞相,光有一张嘴肯定是不够的。姚崇的灭蝗提议虽然被李隆基批准了,但往下推行的结果并不理想,不但百官对其疑惧不安,三地官员对姚崇灭蝗之举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这其中固然是有畏惧神鬼的原因,但也有部分人是借此发泄对姚崇政改的不满。很多官员在李隆基上位过程中出力很大,甚至有不少皇族或外戚,但姚崇要求李隆基将他们手中的权力全部收回,这便出触及了很多人的核心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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