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齐覃西装凌乱,额头上全是薄汗,看见赵听澜时突然如释重负,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赵听澜看他突然出现十分惊奇。
下一秒,齐覃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拽进怀里,声音带着切后余生的庆幸,胸膛不停起伏,“繁繁说你在医院。”
赵听澜被抱的很紧,听到他解释后脸庞有些僵硬,她试探性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嗓音温柔,“我没事,是幸幸要生了。”
齐覃松开她,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长松一口气,后退两步坐在齐墨身边,脸色白的厉害。
赵听澜看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他一日一日的不加隐藏,进退都无迹可寻,叫她连闪躲都来不及。
手术室的大门轰然打开,护士抱着一个新生儿走出来,齐墨和薛家的人呼啦啦的围上去,眨眼间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怕我死?”赵听澜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质问一样的语气。
齐覃抬眼看她,眼眶通红,哑声道:“怕。”
怕极了。
偶尔午夜梦回都是她浑身鲜血的躺在手术床上,梦见她细若蚊蝇的喊疼,刀割一样落在他身上。
“齐覃,为什么怕。”
齐覃站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西装,和她面对面站着,良久的对视。
他说,“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怕你流产时出事故,怕你生孩子时出事故,怎么都怕。”
“所以林姨说我走了之后你吃了一年素,没想过我生下那个孩子,你是在替他超度吗。”她仰头看着他,眼底迷茫,怨恨,不忍。
“算是吧。”他慢吞吞的回,颇有些嘲讽意味:“毕竟你那么恨我。”:
“那平安符呢,是怕我死在产床上吗?”她攥紧掌心,指尖深深嵌进去,生疼。
齐覃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乍一下被她问懵了,隔了半响才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往病房里走,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一直到推开房门,众人面面相觑后又看向两个人。
薛幸幸半躺在病床上,房间里血腥味还有些重,她说,“都出去,你留下。”
她看着齐覃。
赵听澜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看着薛幸幸的目光里有不解。薛幸幸深吸一口气,对她露了一个笑,“阿澜,我想吃咱们大学门口那家小馄饨,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赵听澜当然看出这是故意支开她的理由,但是她一时间又找不到源头,站在原地不肯走,薛幸幸也不强求,目光又挪向齐覃。
“找我做什么?”齐覃说。
薛幸幸眉眼尽是疲惫,唇瓣苍白干涩,整个人疲惫又萎靡,半阖着双眼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一样。
她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痛苦挣扎,平稳的说:“我在产房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十分钟。”
赵听澜心一沉,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却来不及阻止。
“阿澜呆了整整一天一夜。”薛幸幸滚下两滴眼泪,“她顺不下来,孩子羊水不够,最后只能剖。”
齐覃霎时间脸色变阴,心脏猛的被人攥紧,“然后呢。”
“幸幸——”赵听澜出声。
齐覃转头看她,眼底猩红一片,“让她说。”
“二哥。”薛幸幸扑簌簌的往下流泪,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尊称他,“她生繁繁那天给你打过电话的!”
第48章 爱本来就是斤斤计较……
——她在那天给你打过电话。
正值午后,楼梯间里空无一人,齐覃脑子依旧是空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决定,扯着赵听澜来到了比较私密的顶层楼梯间,目光复杂的注视着她。
比起齐覃,赵听澜更显的格外反常,安安静静地任由齐覃把自己拉进楼梯间,两个人无声的沉寂着。
“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吗?”齐覃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眼睛很红,声音也颤抖。
这一幕画面无端和三年前机场一别重合起来,都是一样的求问。
赵听澜轻轻颦起黛眉,声音很轻,“你想听我说什么?”
说那通电话是我忘不掉你才给你拨通的?
这是齐覃想听的,却不是她想说的。
“你先放开我。”赵听澜叹了一口气,随即目光放空,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问他讨要一支香烟:“有烟吗?”
齐覃默不作声的替她点烟,白色烟雾缓缓飘往窗外,她却是一口没吸。
“那通电话——”你有没有半点是为了我。
赵听澜生产那天是开年最冷的一天,积雪还没化,她带着厚重毛绒帽子下楼丢垃圾,此时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周。
那天阿姨刚好出门采购,赵听澜想出门透口气,只得自己小心翼翼的慢慢出门,其实单元门口的积雪微乎其微,但她就是不留神摔到了,动了气接着就发动了。姑娘家的都不想留疤,赵听澜也不例外,铆足了劲额头遍布冷汗,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变弱,力气一点点泄掉。
医院的医生向来对顺产一事乐见其成,护士过来几趟都说还不能生,等到薛幸幸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赵听澜疼的一张脸犹如白纸。
薛幸幸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的脚都麻了手术室的医生才冷静的走出来。她踉跄着脚步走进手术室,看着赵听澜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都要把口罩濡湿。
彼时赵听澜已经签好剖腹的手术通知书,她仍提着一口气,哑着嗓子说,“给他打电话。”
薛幸幸慌乱的点点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齐覃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只是阴差阳错她不小心用了副卡。
一个崭新的陌生来电,响了两秒后就被接通,对面是一道压着声的清冽男声,说:“谁?”
赵听澜揪着床单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只一个字就叫她流下泪,那头一连问了几句,最后说了句莫名其妙就把电话挂掉了。
薛幸幸在旁边有几次都要说出声,却全都被赵听澜无声的阻止了。
一通长达一分半的、安静的只剩下几道浅浅呼吸声的通话,随着手术室的大门彻底关闭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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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听澜打断他的话,有些苦恼的讲,“当时觉得自己快死了,就想着也得让你知道。”
她当时太痛苦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直截了当的从她脑子里钻出来促使她拨打那通电话。
——我死了齐覃会不会难过。
赵听澜生产结束后想,大抵是不会的,否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早就被猜到是她,然后追着ip过来给她象征性的收尸,顺便感叹一句原来真有傻子会替他生孩子啊。
原来她的痛苦不能算作是他的痛苦。
这句话是比钝刀磨在身上还要痛苦,好比有人拎着一桶热油把他浸泡,从外到里榨干每一寸水分,最后变成一具干枯,扭曲而且丑陋的尸体。
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接过那通电话,只记得自己那段时间一直在庙里食素。
很讽刺吧。
她在产房里耗尽元气,他跪在庙里神态安宁的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你看起来很得意。”齐覃喉结一滚,骤然掉下来一滴泪,“用那样拙劣的方法试探不到我的爱后就毅然决然的和我划清界线。”
赵听澜一怔,抬头看他,那截烟灰掉在地上。
她心脏突的一跳,“你什么意思。”
“不是吗?”齐覃双目猩红,眼睫上挂着一层水珠,眉目间隐隐有怒火,却又和三年前那样横冲直撞的怒火不一样,这样的他好像更显的痛苦。
“三年往返燕城六次,雷打不动的回老宅一趟,逢年过节的祭祀也特意避开时间,北山墓园从早等到晚的感觉真的很糟糕。”齐覃垂着眼睛,大脑僵直一片,完全是用本能去诉说。
“让我痛苦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你偏偏要——”他突然停住话头,认命般,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我那天在给那个孩子抄经祈福。”
“你总说我不通情理,不讲道理。那你呢?”
齐覃缓缓直起身子,情绪逐渐平息下来,神情渐渐变得冷漠,“让你砸冯君是因为他亵渎你,让你不要看轻自己是因为你是无价之宝,让你回到我身边不是做情人,是光明正大的做齐太太。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情人抽空三个子公司的资金。”
“连同一整套翡翠首饰是物归原主的聘礼,随手选的礼服是很出名的一个婚纱品牌,觉得你穿在婚礼上会很漂亮,十亿基金的启动条件是婚姻不假,但我不是谁都要娶的。”
“我欺你瞒你,你躲我,我认命。”
“阿澜。”齐覃深吸一口气,“爱本来就是斤斤计较。”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赵听澜一个人在原地发呆,直到滚烫的烟蒂烙在她指尖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抬手一擦脸,冰凉一片。
她握上门把手正要推开门,又想起齐覃刚刚走出去,于是转头下了楼梯,从二十一层一步步走到六层产科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颜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