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您拉着点阿澜,她不能把眼泪落在棺木上,不能——”忠叔用身体挡着赵听澜,企图挡住赵听澜的视线,齐覃匆忙跑过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但是赵听澜还是看到了。
  灰白,浮肿,穿着黑色寿衣的赵禹江被推进火化炉里,她眼睫濡湿齐覃的掌心,顺着齐覃的腕骨流进袖口。
  齐覃说,“阿澜,你别哭,你得活着。”
  她被齐覃摁在怀里,细瘦的指尖抓着齐覃的西装,留下一团皱痕,太阳穴胀的发麻,“温室、温室里的菜还没长好呢,今年的绣球花还没开呢,他连新年都没来得及过呢。”
  身后火化炉的烟筒冒出青烟,烧干前尘往事,赵听澜哭干了眼泪,满脸的麻木,呆滞的说,“快过年了,阿衍。”
  “今天可真冷啊。”
  第25章 一整夜
  “婚前协议你签了?”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突兀的响起一道男声,隐约带着些幸灾乐祸。
  齐墨懒着身子往沙发上一坐,嘴里叼着烟,“赵禹江的葬礼你全程陪同,现在外面传的厉害着呢,说你和赵听澜私下已经领证了。”
  齐覃今天在万科办公,面前的文件快堆成小山,最上边的几个文件夹印着赵氏集团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婚前协议的事。”
  “这有什么难的,万科旗下的疗养院,那天病房门口的人可不少,都瞧着你签了名,爷爷一心想让你和铂远联姻呢。”
  齐覃捏了捏太阳穴,站起身揉着发酸的后脖颈,目光深邃而悠远,齐墨依旧喋喋不休的问他怎么想的,放着铂远那么大一个香饽饽不娶。
  “我一向对她有求必应。”齐覃说。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错乱造成的影响,齐覃总觉得赵听澜如今太轻而易举的撼动他的情绪,起初他为这种情绪感到慌乱烦闷,后来他把这种反应归咎为自己受记忆影响太重了。
  赵禹江去世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过很多,但是最先窜出来的想法是他居然在心疼赵听澜。
  “哥,你不会爱上她了吧?”齐墨表情极度夸张,动作大幅度的往前倾倒,目光复杂的盯着齐覃,不错过他一丝细微的表情。
  可是齐覃太善于伪装,举手投足间尽是平静,他转着指间的戒指,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齐墨又靠在沙发上,“一套婚房和来不及清理出去的婚礼垃圾,二十亿和一份领证就会生效的协议。”
  “哥,不是爱是什么?报复吗?这样的报复未免也太心软些。”
  齐覃眺望远方,突然低头扯了下嘴角,“如果非要个原因的话,那勉强算是我可怜她吧。”
  可怜她得不到我的爱,可怜她只差一点就得到我的爱。
  她既然那么想得到,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施舍她一点儿吧。
  -
  临近年关应酬都多,但是齐覃的应酬变得格外少,贺之舟不知道是转了性还是良心发现,他大包大揽的把酒局全都接了过来。
  “哪个总去应酬不是应酬?”贺之舟中午刚喝过一场,酒还没醒透,隔了一两米都能闻到酒味。
  齐覃扣西装的手一顿,“你真的没事?”
  “你变得挺有良心,还担心我。”贺之舟挑眉,玩世不恭的往外走,“不就是应付应付那些老东西,小事儿。”
  齐覃大步追上他,先他一步拉开办公室的木门,吩咐陈万青,“你和他去。”
  陈万青点头,然后替两位老总刷开电梯,狭小逼仄的电梯间里,齐覃才又开口,“今晚是和铂远的人见面,你别搞砸。”
  “铂远?什么铂远?”贺之舟这几天浸淫酒场,脑子都转的慢半拍,“我操,挖矿的铂远?”
  电梯急速下降,空间内压力倍增,贺之舟耳朵连着身体都发麻,抗拒的不得了,“怪不得你突然关心我,原来是要我替你跳火坑。”
  “你前脚拒绝了和铂远的联姻后脚让我去陪那群老东西喝酒?你他妈真不是人。”贺之舟半点不忌讳的骂人,顺便给自己立人设,“我他妈念在赵听澜守丧三年不能和你结婚的份上可怜你,这次就忍了。”
  贺之舟看见齐覃一脸征愣就知道这人对燕城传统习俗一知半解,他耐着性子解释,“赵听澜得守孝吃福,时间多久得看她自个儿,几个月到几年都不确定,换福完了你俩才能结婚。”
  电梯门开,贺之舟幸灾乐祸道:“三年又三年,你今年都二十八了,你俩折腾够久的。”
  齐覃冷眼一扫,钻进驾驶座甩了贺之舟一脸汽车尾气扬长而去。
  贺之舟揪着刚换上的新西装恨的牙根痒痒,对着陈万青一通威胁,“你们老板副卡是不是在你手上?”
  陈万青从毕业就跟着齐覃,少说有个五年,平时齐覃的一些社交或者其他的垫付支出都是在走这张卡的账单。
  他觉得莫名,但还是点点头。
  贺之舟把烟盒随便一丢,拍拍驾驶座的陈万青,“去brioni,我这套西服今天刚到手就被你们齐总甩了一身汽车尾气,陈秘书得替你们齐总收尾。”
  陈万青看了眼连颗灰尘都没有的黑色西装陷入了沉思,但是又觉得贺之舟难缠,他沉吟两秒后发动车子,还不忘记给请示一下齐覃。
  「陈万青:老板,贺总说您把汽车尾气甩到他的西装上了。」
  「齐覃:刷卡。」
  言简意赅,陈万青顿时吃了定心丸,油门猛踩载着贺之舟当即定了一套全新的手工西装,刷卡时特爽快,欢欢喜喜送了贺之舟去和那群老狐狸斗法。
  齐覃在红绿灯路口回完消息就继续开车,今天格外的堵,导航提示需更换线路,齐覃绕到一处路灯昏黄的小路,双车道的马路坑坑洼洼的,路边两侧泥土地还有不少叫卖的小摊。
  他车开得慢,抽着烟车窗也半开着散味。路边老太太的喇叭录着燕城本地的方言,齐覃隐约能听懂几个字,打了转向灯停住车,把车窗全部落下。
  “酸的?”他问。
  天色渐黑,叫卖的老人着急收摊,蓝莓的价格一降再降,眼看着有辆看起来就值钱的车停在自己小摊前眼睛都发亮,连连点头应声。
  “酸的,儿媳妇怀孕了爱吃酸的,进了一批结果不大好卖。”老太太用蹩脚的普通话笑着说。
  蓝莓不易保存,多半运输来的蓝莓都是甜口的,偏偏赵听澜就爱吃酸的,倒牙的那种。
  齐覃掏出两张大红纸钞递过去,“要好的。”
  老太太连连应声,打着手电筒挑了又挑,又放进小盒里头交给齐覃,“找零。”
  齐覃只接过蓝莓,零钱没收。
  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姨还在厨房忙着,隐隐有鱼汤的鲜味,听到门开,林姨赶忙从厨房走出来。
  齐覃把蓝莓递给她:“一会洗了。”
  视线落在桌上未动的餐食上,他又问,“人呢?”
  林姨接过外套和蓝莓忧心忡忡的说,“在阳台呢,一天没吃东西了,炖了点鱼汤好歹劝着吃两口吧。”
  阳台的门关着,齐覃走过去推开门,晚上风大,窗有开着半扇,连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听澜穿着单薄的睡衣,腿上搭了件小毯子,长发还是早上齐覃给她拢起来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小花盆,里面头几根枯枝。
  齐覃扯过一把凳子坐在她身边,挡住风,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你回来了。”赵听澜无神的抬着眼睛,唇瓣干涩,声音沙哑。
  “怎么在这?”齐覃想抽走她手里的花盆,她握的很紧只能作罢。
  赵听澜好像觉不出冷似的,又低下头,眨巴了两下涩酸的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声,“阿衍,我哭不出来了。”
  齐覃用指尖触碰她的眼下,那块皮肤发红微皲,“一会让林姨给你涂点药,外面冷。”
  “今天头七,忠叔把我爸的东西处理完之后过来给我一个花盆。”赵听澜摩挲着拿个花盆,“我当时就是随口说说的。”
  去年赵听澜生日随口说道明年想要一株赵禹江亲手养的绣球,等她生日那天一起去看妈妈。
  那时候赵禹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她说这话也只不过是让赵禹江心里有个念想好继续活下去。
  她脸上挂着悲恸,身体渐渐蜷缩起来,整张脸埋在那盆发枯的绣球前面,呜咽道:“我没有爸爸了,阿衍。”
  齐覃稳稳的抱着她,把那盆花连带着人一块往屋里抱,脚步稳当,音质低沉又笃定,“你还有我。”
  “我回来的路上联系过村长,他说现在不比从前要守孝三年,百天,半年,避谶后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她不解的看着他。
  齐覃的目光柔和,五官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冽,“最迟半年,我们结婚。”
  -
  齐覃哄着她喝了点鱼汤,半夜都吐了出来,发了低烧,整栋房子灯火通明。好在林姨这两天是住在别墅里的,一整晚给赵听澜擦洗身子,又找出退烧贴给赵听澜贴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