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而后每只虫子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挣脱东方家法力,随着尘尽拾指尖的挥动,立刻反向倒扣了回去。
尘尽拾笑得如沐春风:“这种虫子我不吃,你们慢慢享用。”
他退回树边,被妙诀一把按住,“你又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站在他的心脏上,从他的血管中长成树木,妙诀变得越发难以接受他的伤口。
心掉了,羽拔了,现在又要洒血。
妙诀触目所及,几乎全是这只鸟掉落的零件。
破破烂烂有瘾是不是?
不二说过,他的伤口根本不会好。因为烬骨无时无刻不在幻化,因为无穷,所以也无尽。
妙诀杏眸眼底发亮,其实她气的是,明明她也可以逆转局面,明明他可以不切割自己的。
尘尽拾并没意识到她目光中的严重性,笑眯眯又习以为常地道:“当然还有别的办法,只是这样最快了啊——”
他实在对自己很下得了手。
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毅然决然,要把心脏留给她。
尘尽拾指挥着亿万虫灾,一脸温柔地啮咬吞噬着仙人,等到把他们全部吞干净,这虫灾又可以留在树的身边,替他守在这里。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棵树有任何闪失。”他眼尾笑得自满。
妙诀盯着他苍白异常的脸。
她有一点生气了。
…
东方夜海等人以飓风灵流阻挡着发狂的虫灾,最后干脆故意向的姻缘树的方向带去。
嗡鸣不断的虫翅之声打断了树下两人的对话。
尘尽拾“啧”了声,姓东方的就是难缠。
一道更强烈的、同源的风灵却极速而来。
神驹带信而来,落地就急急忙忙地抓住尘尽拾:“二環打不开,不二苍三从各个方位都试过了,东方千业那个老东西一直躲在里边!唯一呢,妙妙呢妙妙有没有事?”
妙诀连忙上前:“小七哥,我们没事。”
她和唯一都安好。
神驹松了口气,这口气却又让他发现四周的飓风灵息很熟——这是靠他的血肉长成的玄骨啊?!
是谁吃了他的尾巴,吐出来!
灵七怒了,把信带到后即刻开打,非常符合风系的疾速作风。险些和东方耀天打在一起,结果发现此人竟然是友非敌。
妙诀眸光忧虑,眼前又浮现了梦中看到的巨大黑影。
尘尽拾说二環就以祖石所建,那可是生养冥族、集合天地精华的玄妙之地。
东方千业能复刻出烬骨,已是极为危险。
她焦虑地看向琅環方向:“如果东方千业在祖石中潜伏了百年……”
在纷纷白烬之下,究竟是何等面目?
祖石要如何打开呢?
尘尽拾抱着胳膊,垂眸,看向姻缘树扎根的地底,像是自言自语,但又知道那个人能听见。
“东方千业藏在祖石之后,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她是冥族之祖。
是当年祖石之中开天辟地诞生的第一个人。
妙诀也伸手,摸了摸身披灰烬羽翼的树干。
唯一,这一步她是不是也已经想
好了呢?
尘尽拾半阖着眼睛,琢磨了会低声一笑:“其实我也知道该怎么打开——用我的血把它彻底浸泡,我有九成把握能掌握它。”
毕竟他是从祖石中诞生的最后一个,收官之鸟。
妙诀抿了抿唇,丝毫不怀疑他真的做得出来。
她没有说话,掌心扶在柔软灰烬包裹的树干上,感受着这其中流淌的心跳声。
化作系统的唯一并不直接回答他们,但这声声心跳,如此平稳,已经在向他们传达一个确定的消息。
此刻,携手走到这里的两个孩子,就是她给祖地留下的钥匙。
妙诀抓了一捧他温凉的灰烬,抿唇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能呢?”
我已是天骨之树。
你这只……很坏很坏的鸟。
尘尽拾垂眸,不是不信她,但语气很直:“祖石存在万万年,你触碰它,就像是回溯宇宙——”
话到这里,忽然也顿住。
可是他在这里。
唯一诞生之日已经久远到不可考,可他是……祖石的最后一位。
他的时间,就是她的指针。
她可以将祖石回溯到一切都未发生之时。
尘尽拾长睫微动,姻缘树被灰烬羽翼包裹着,冠顶翎羽熠熠生辉。
仿佛他们相拥。
只有他们都走到了这里,才有可能打开祖石,回到故地。
姻缘树在羽衣之下轻轻摇曳,一根红绦绳再次掉落尘尽拾的指尖,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回答。
这就是唯一铺下的路。
“我们真是……天作之合。”
尘尽拾半晌后才习惯性地捂住了心口,桃花眸惊异潋滟着,薄唇间溢出滚烫气息。
……
从这里疾驰向不尽海的尽头,在风里,他低头去寻找她的唇瓣。
很急,很想亲。
温暖的脸颊挨蹭在一起,他着急地沿着她眼尾找到唇角,不需要心脏在胸腔之内,他也阵阵悸动。
可妙诀趴在他心口之上,抿起唇,并不让亲。
唯一已经做到了极致,他们也险之又险地走到了今日。但心脏只能被他们留在身后,他身体里就始终有一座深渊的空洞。
妙诀眼前不住地回想着那一日的记忆碎片,在祖地彻底被闯入,困仙石阵毫无征兆地困住了每一位冥族,那是她第一次也唯一一次看到金乌的真身……而这些呼啸着的记忆,最后都停留在那颗新鲜掏出的、犹在为她跳动的心脏上。
年少的分别原来这样惨烈。而当初他们约定好的事,他根本没有照做。
她说再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
如今的尘尽拾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树吗?
他不知道。
她却想起来了。
她成为一棵树的因果,也与他有关。
……
妙诀别开脑袋,那人带着热意的薄唇蹭过了她的耳际,颤抖一下,然后垂眸。
看见少女清凌凌的杏眸全是伤心。
尘尽拾停下来,后脊微微绷紧了,不喜欢?
“…很坏的鸟。”她说。
客观意义上,到处都坏了的鸟。
尘尽拾彻底不敢亲了,后颈滚动,往后靠了靠。
索吻被拒绝,来自年少的焦虑感于是如影随形,跗骨而生。
她还是不喜欢鸟……。
到现在为止,其实她都还没有真正见过金乌真身……就算见过,也忘了。
那他的羽衣她会喜欢吗?其实不喜欢吧。
尘尽拾往后仰了仰头,颈部线条很漂亮,喉间却短促地笑了声。
声线低了下来,用一种有点凶的语气来掩盖自己的委屈,“就算不喜欢鸟,现在也不能反悔了。”
他故意得意又可恶地啄了啄她被风吹凉的鼻尖:“你和我的姻缘才是命定的解法,你还看不明白吗——”
妙诀在风中凌乱的发丝里抬起杏眸:“谁说的?”
谁说她不喜欢鸟的。
尘尽拾以为她回答的是姻缘命定这一句,得意的眉梢停了停,然后不受控地,一寸寸耷拉了下来,像是开屏的翼鸟错过了求偶的花季,开始褪色。
他不甘心,却不允许自己追问。
只好泄愤似的用力在她鼻尖咬了一口,然后伤心地闭了嘴。
妙诀叹了口气:“我是说——”
“不许说,”他又凶又丧地说,“再说就亲你。”
妙诀看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往上够了够,可他太高了,飞得也太快了。
琅環之地眨眼就到了足下。
那好吧,不亲了,妙诀慢吞吞地想。
整个琅環仙庭已经彻底变了天,在二環之外,仙族全都避难不见,剩下的只有残血。
二環的四个方位都被冥族所占,麒麟炽火、苍龙雷鸣、还有金木水灵流同时向二環破去,整座環墙仍然纹丝不动。
尘尽拾带着妙诀落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从旖旎直接变得冰冰凉凉。
尘尽拾若无其事,绕着環墙走了好几个来回,心里空空得难受,掌心自我安抚地压了压。
妙诀也没有看他。
只是缓缓运作着天骨,将掌心放在了白玉般的環墙之上。
温热的触感传到皮肤,祖石中曾有她的血液,她也与它静谧相通。
百年共此刻。
见状,尘尽拾终于给自己的手脚找到了任务,晃到她的身边,垂眸:“看我。”
声调如此委屈。
……看我,才能知道回溯多久。
妙诀终于抬眸,轻轻看进他的眼中。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触摸,就能看出个体的时间。
从这只金乌之鸟的出生,到他伫立面前的此刻,把他的存在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