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唯一的冰骨之息就在四環之内,打开之后里边会遇见什么,他们无法预料。
这已经临近整个仙庭的核心,如果这其中的仙人全都吞食了唯一的力量,那将会是异常恐怖的场面。
众人缓缓沉了口气。
妙诀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她能感觉到背后的胸膛正在起伏,他的呼吸也比平日急促。
发烫的气息克制地扫过她颈后发丝,然后又平稳下来。
妙诀察觉到自己的灵骨似乎仍随着天命情劫的进展而动,冰衣盈透地裹着她,带着唯一遗留的意志。
时至今日她也明白,她就是唯一留下的那一丝因果。
妙诀运转着体内冰木交融的灵流,隐隐能感受到唯一的方向,就在这里——
谁知东方耀天和公玉秋站在四環的高墙前虐了起来。
“你还要疑我吗?东方耀
天,我根本不在意仙阶,我在意的只是、只是……”
“是什么?!”东方耀天凝视着她,“是什么,我要你说出来,亲口说出来!”
妙诀背后的胸腔似乎吸了口气,然后忍无可忍似的让他们体内的冥血直接暴动。
拎着他俩直接往四環墙上撞去。
这速度堪比金乌疾驰,高速运转。
男女主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双阴阳天命印眨眼就要撞碎在四環的高墙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墙面如冰雪消融忽然洞开一个口子,将男女主二人接了过去。
四環之内果然是冰灵场!那冰冻入口眨眼就要重新弥合,然而紧紧一息之间,麒麟火、银狐光、蠃鱼水柱和神驹风鬃、携着滔滔灰烬,全都暴射而去。
冰冻高墙被彻底豁开一个巨洞,众人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
男女主已经不知所踪,他们眼前白茫茫一片。
此时不需要二哥哥指引,妙诀已经感受到了空中纷纷扬扬如落雪的冰骨之灵。
那是冥族之始,白矖唯一的灵息。
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
在冲进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对困禁唯一的地方有过诸多猜测。
她可是唯一,她能在百年变迁之后给所有族人留下草蛇灰线的指引,在痛苦之中留下生机与意志,她或许已经在绝路之中找到微末的自由,所以才能做到如此。
她或许被困在琅環深处的核心,或许在东方家或公玉家的人利用中周旋,或许坚守着百年意识不曾昏睡,到今天她的所有弟弟妹妹们终于能闯到她的面前,让她等到光明。
而四環之内也与他们预料的一样,眼前是冰天雪地的世界。
可当所有人看清前方一切,全都噤声寂静。
此地的确已经临近内環之心。
……却是净鹤使的豢养圈。
整整一環之间,纷飞的都是清清冷冷白色鹤羽,和那天神不知鬼不觉贴在妙诀身上催动灵骨的鹤羽如出一辙。
老幼高矮的无数蓄鹤被圈养在此。
他们发出尖细的叫声,压出满地混乱的爪印,在这之下,是他们所有人的姐姐。
这些往返于仙庭与大陆之间的蓄鹤经年累月地吸取着唯一的冰灵,保持得优雅、高洁、出尘,已经成为凡尘对琅環之貌的想象。
每一只蓄鹤的头顶都标着一枚白色灰烬,那白烬仿佛连着看不见的提线,被高居仙庭的某个人牵拉在手里。
原来他并不能直接食取唯一的冰灵,于是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让唯一,成为了仙庭形象的养料。
冥族怔怔地站在原地。作为动物,他们总是想不通人会怎样对待他们。脚下的土壤经过百年冻结,冰得他们从腿凉到心脏。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寂静而已,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从四面八方地铺天而来。
麒麟火汹涌探出,沿着冻土烧出一道火线,精准地冲向冰骨气息最强烈的位置——四環至北至阴之点。
银狐的金光和麒麟火融合在一起,化作滚烫流水,暴力熊猫支起上半身捏断了周围无数鹤颈,幽蓝鱼尾圈地掠阵,和小马一起守在外圈。
可鹤顶微不可查地微动了,接着,像是被看不见的提线所操控,所有蓄鹤身上忽然爆发出了纷纷扬扬的白烬。
那人果然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找到唯一!
四環冻土之上竟像是骤然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所有蓄鹤层层叠叠地堆积在至阴之点。
它们的长颈诡异地耷拉下来,羽毛互相覆盖,浓到阴寒的冰灵力淤积在一起,竟转瞬化作死气沉沉的深冰。
埋藏唯一的位置,上上下下冻成了破不开的坚冰。
“哈。”
“学我的东西,还挺会自创招数……”
阴冷声音响起,尘尽拾唇角勾着冷恶的笑,身后终于瞬间铺展开漆黑辽阔的双翼。
漫天灰烬暴涨而起,追着焚烧每一片白烬鹤羽。
妙诀就在他羽翼包围的范围之内,却明显感觉金乌双翼带动的风无比滚烫。这不是他的正常状态。
“你——”妙诀试图转头。
“嗯,”尘尽拾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往前看,戏谑如常的声音响在耳畔,“好好看看,还是我厉害吧?”
他在向她证明,她在内府深渊中看到的白烬压不过他。
灰烬翎羽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灵,沿着冻土处处焚烧。被焚烧的蓄鹤灰飞烟灭之后又重新在纷扬的白毛中吹又复生。那些以高洁出尘而闻名、每次带着琅環廷寄而来的净鹤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只剩一片纯白圣洁的怪相。
尘尽拾悬挡在半空中,辽阔的双翼以黑抗白,没有让任何攻击绕过他落在地上。终于,在麒麟火与银狐金流的熔铸之下,深深的坚冰开始松动,于是更加清晰的冰灵骨息从地底幽幽地传来——
“唯一,唯一!”
尽管还看不见情况,衔八已经忍不住向下呼唤。
癸六:“是唯一吗?好像还不够深,看不到啊!”
竹九沉声:“挖!”
当地底的冰息冒出之后,所有蓄鹤猛然引颈,快速吞食着这灵力,然后集体大涨成暴风雪般。
白色巨流直逼尘尽拾而来。
妙诀在转瞬之间意识到,这是试探。
在天命者化出跃迁法阵的那一刻,他及时转移了姻缘树的锚点,而他与天命印的共振一定已经被人察觉——更凑巧的是,在他的身上的确也发生过光阴的回溯。
对方的重压在试探这最特殊的回溯之力究竟从何而来,却被他全都扛走了。
“你们继续。”
他在上边声音如常,众人只得继续去瓦解冻土。
只要再找到一个人,血脉结阵,祖地就会庇佑他们。
到最后除了暴起的金木水火灵流,他们四脚并用,蹄爪鳞趾熊掌还有双小手同时往下挖。
直到面前豁然一股寒流袭来,终于在幽幽白气中终于看到了卧趴的一道影子。
可那是……
妙诀扒在洞口向下仔细看,看见一捧土系地灵的身影蜷缩合抱半条白鳞蛇尾,那身影被冰层完全覆盖着,安详宁静地闭着眼睛。
那是……
“五姐,五姐?!”
银狐又惊又急说不出话来,试图用舌头去舔舐她身上覆盖的冰层。
妙诀恍惚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以身困于此地,被飞禽踩踏百年,却将真正的唯一托举而出,留下冥族的生机。
印象中那个存在感最低、最温和朴实的五姨,在这里代替唯一等了百年。
因为她是土系。
她的上位灵属,是什么?
是“烬”。
烬骨幻化无穷,变化万千。
土骨亦如是。
尘尽拾撑在原地,垂下的目光难以形容。
整个冰雪地寂静无声,妙诀抿唇伸手,时间骤然在央五的身上倒流。
她的灵骨一动,更深处的内環似有钟声响起,琅環的核心,动了。
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已经流淌的时间像是伤心的车辙。
在找到倒数第二人的时刻,妙诀终于不再克制这份无数人相送的力量,年轮与顶芽在识海中发光,她掌心之下的局部一瞬倒转数十年。
五姨身上的冰衣消融了微末,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小片寒冷的呼吸、缓缓地吹拂过在了冰层之上。
冥族第九人,醒了。
暌违已久的血脉终于被祖地感受到他们的归来,脚下的地面在震颤,以每个冥族、每个祖石的孩子为点,缓缓拉起了金光笼罩的冥族之阵。
这是祖地留给他们呼吸的地方。
谁也不会料想,松懈这一口气,对他们而言竟然如此珍贵。
妙诀终于收回手。
身上却忽然一沉。
她慌忙回身去接,尘尽拾已经扑通栽倒下来。
那双总是潋滟恶劣的桃花眼安静地闭上,妙诀抱住他,愣住了。
他总是戏谑,说话半真半假,总是开玩笑,总是说骚话,故意让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