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臣遵旨!”李文渊应道。
  众人退下后,齐琅独坐殿内,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看了看手中的毛笔,竟笑着摇了摇头。
  赵行均,骠骑大将军,谋反。
  夜色降临,厚云遮月,窗外没有光投进来。狱中,赵行钧身着囚服,静坐于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听着水滴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明日午时三刻,是赵行钧要被斩首的时辰。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他的断头饭来了…
  狱卒将饭菜摆好,斟了一杯酒放在了他的面前。
  赵行均仍阖目,问道:“什么酒啊,不是十里香我可不喝!”
  狱卒不答,只是将酒杯往前推了推。
  赵行钧睨了那人一眼,自嘲道:“狗眼看人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说罢,拿起酒壶,仰头灌下。
  “好酒!”赵行均感叹道,“喝完都糊涂了不少。”
  他效忠齐琅四年,从未有过二心,竟然落得如此结局。扪心自问,他齐琅信否?
  “难得做一回糊涂人。”赵行均拿起酒杯,对着狱卒道:“你这小卒怕是没喝过,爷赏你尝尝!”
  狱卒轻笑一声:“我可没有赵将军那样的口福,这断头酒还是您自己留着喝吧。”
  “大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赵行钧头昏脑涨,想要抬头却发现自己浑身没力气。他刚想说这酒这么烈么,猛然惊觉:
  这说话的,分明就是个女人!
  赵行钧炯目看向那人,可一片漆黑让他根本看不清,“你是谁?”
  狱卒抬头瞬间,窗外忽照进来一束月光打在那人脸上。
  她露出一抹讪笑来,让人背后一凉:“燕国公主,沈昭。”
  此人明明是个清秀女子,赵行钧却不自觉生出一种诡异的心慌:“你不是死了么?”
  她明明在三年前死了……怎么会?
  沈昭勾唇一笑:“所以,我来索你的命了呀?”
  她猛地抽出匕首,狠狠刺入赵行钧心口:“当初你假传召令屠杀燕京那日,可有想过会因一张假召令丧命?”
  她满眼杀气,字字珠玑。如今她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那张召令,出于她的手笔。
  赵行钧瞪大双眼,想要呼救,却发现喉咙似被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昭抽出匕首,任由鲜血汩汩流出,缓缓倒下。
  她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沈昭笑道:“蠢笨啊……”
  月光照在那摊血水上,鲜红夺目。
  第3章 虚与委蛇的黑莲花啊!……
  沈昭火速拿起食盒,匆匆离开。
  她刚出牢房便与一人迎面撞上,她忙低头快步走过,好在那人并未阻拦。直到沈昭出了牢狱,这才敢喘气。
  摸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她仍觉得不可置信……她真的杀了赵行钧……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正想着如何处理,暗处传来一声音:“姑娘可还顺利?”
  是郭存,杀赵行均给她递刀子的人。
  沈昭微微点头:“多谢郭大人相助。”
  “不用谢,身为盟友应当的。”
  沈昭朝身后退了一步:“我与郭副将,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当初她得知郭存与她目标一致,便与他达成合作,一同杀了赵行均。可与这人沾上关系,并非什么好事。
  “姑娘说的是。”郭存看了一眼牢狱,也不再寒暄,“姑娘快走吧,裴如瑛应该发现了……”
  “裴如瑛?”沈昭怔了怔,随后拱手道,“告辞!”
  前脚沈昭刚离开,裴如瑛便从牢房冲了出来。只见他满脸慌张的寻找着什么,瞥见门口郭存后问道:“郭副将可有看到一名狱卒?”
  郭存指了指门口的狱卒:“你说他们?”
  裴如难得露出不镇定的神情来:“赵行钧,死了。”
  沈昭回到住处,换下行头,看着昏睡的侍女,心中稍安。她看向案上那盘棋,拿起一枚白子落下。棋局瞬间扭转了,白子转败为胜,将黑子吃了个干净……
  输棋?她沈昭还从未输过。
  这局棋她以身入局,整整下了三年。
  那日一纸无名书信让她清醒,“身死则功过俱泯,存则机遇无穷。”燕国子民无辜遭灾,她既活着,当为万千枯骨讨罚,而不是逃避寻死。
  齐琅宣布燕国公主亡故时,她便以阿楚的为名活在这宫中。她为习得与齐琅一般无二的字,不惜自己毁右手。
  后来她练好了与他一般无二的字,趁机窃了他的印章盖上。除了所用的黄麻纸,这封密召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沈昭故意露马脚,这样就算无法及时销毁也能给他安一个伪造召令的罪名。
  她有赌的成分在,可赵行均在幽州三年回京心切,他是不会注意到的。
  郭存告知她朝中大臣打算弹劾赵行钧时,她便让郭存寄出那封蓄谋已久的假召令。
  郭存曾问她原由。
  她只说,孤掌难鸣。
  有了朝中大臣一番推波助澜,赵行均才能被判谋逆。她揣测不了齐琅的心意,可她知晓帝王之心。
  如今赵行钧已死,她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赵行均该死在血洗燕京的前一日!
  月似帛光作灵堂,祭得枯骨落安常。
  郭存随裴如瑛去狱中查探,在见到赵行钧尸体一瞬,他虎躯一震:血哗啦啦流了一地,甚是骇人。还有那匕首,恨不得连同刀柄一起捅进去……
  倒不是这画面让他吃惊,毕竟他也是经历过沙场的人。可一联想到沈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觉得背后一凉……
  人不可貌相,他也是与虎
  谋皮。
  裴如瑛望向他,问道:“郭副将怎么看?”
  “你问我?”郭存道:“总之他明日也是死,索性就称他畏罪自杀。”
  裴如瑛确信道:“他不是自杀。”
  郭存见他这般确定,有些慌张,“裴大人亲眼看到了?”
  裴如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郭存:“郭大人这般心虚,莫不是与凶手有所勾结?”
  郭存一怔,旋即笑道:“大人这是何意?若我存了杀心,何必等到此时?”
  郭存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郭存与那人,是一起的。
  裴如瑛紧盯着他:“郭大人,请。”
  郭存早有准备,将送饭的“狱卒”带至跟前:“裴大人要找的可是此人?”
  裴如瑛瞥了一眼,笃定道:“绝非此人。”
  郭存佯装惊讶:“大人如此确定?”
  “我与那狱卒打过照面,他的身形我已记在心里。”裴如瑛神色冷峻。
  郭存转向狱卒,怒喝:“还不从实招来!你的同谋究竟是谁?”
  狱卒吓得瑟瑟发抖:“没有同谋,确是我一人所为。”
  “身形,更像是女子。”裴如瑛说着,紧紧着郭存看他的反应。
  郭存心中一慌,面前仍旧镇定,反不急不躁地问那狱卒,“裴大人都说了,还不快招来?”
  “我没有杀人,是他自尽!我只是奉命送了饭菜……”狱卒辩解道。
  裴如瑛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他心中明白,今日这下落,他是难寻得了。
  郭存打着哈欠,催促道:“裴大人既然如此热心,这李文渊的差事您就慢慢查吧。我这一到晚上就困得厉害。”
  郭存此刻已汗流浃背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招架不住。反正他已经买通了狱卒,真没法子了自会有人出来定罪,用不到他操心。
  郭存刚迈出脚,身后的裴如瑛突然问道:“那人是否还在宫中?”
  郭存:“大人说的谁啊?”
  裴如瑛审视着他:“无谁,许是方才光线不好,我看错了。此事便依郭副将所言,定为赵行钧狱中自戕。”
  他心中却是已确定,那人必定还在宫中。
  第二日,赵行均自戕一事已传遍闽都。齐琅知晓后,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沈昭却一病不起。她本就体弱,那晚又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齐琅得知后大发雷霆,严惩了她身边的侍从,又召集了数位御医。沈昭身体亏损严重,每一场病都如同在鬼门关徘徊。
  御医叮嘱,今夜务必退热。
  夜色漆黑,屋内烛光摇曳。齐琅守在沈昭床边,听着她在梦中的呢喃,却听不清字句。后半夜,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仍是滚烫。
  他看向昏迷的女子,眼中流露焦急。齐琅直接褪去衣袍,只留了一件里衣,奋不顾身地朝着外面走去。
  身旁的宫人只敢在一旁看着,无人上前劝阻。这位君王的脾性,谁敢忤逆,那就是一死。
  冷风灌进了衣服,他冻得牙齿发颤。直到他冻的四肢麻木,这才又进了屋子。
  在触及滚烫的瞬间,齐琅好似做梦一般,他用冰冷的身体抱住沈昭。像是汲取,又像是掠夺,他贪婪无度,要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沾上她的气息。当身体重新热起来,他又义无反顾的奔向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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