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臣恳请圣上为程大人请一位御医诊治。”桑澜大步而出,“程大人不惑之年,却得了严重的眼疾,得不到及时的诊治,恐怕会瞎了眼,届时如何为圣上分忧呢?”
字字句句像是在为程大人考虑,但知晓昨夜之事的大臣听出,她拐着弯骂他眼瞎。
不知程烁哪来的底气,梗着脖子道:“不劳宣平将军费心,宣平将军殴打常胜将军,作何解释?”
“哎。”桑澜叹了一口气,“还说不用我费心,程大人眼瞎得没救咯。昨日,我与卫将军是有切磋,可落到程大人的嘴里,我便成了殴打卫将军。倘若卫将军认下技不如人,我便承认我当众殴打他了。”
皇帝道:“卫安晏,你说呢?”
卫安晏皱眉,程烁要参桑澜,却没通知他一声,上前一步:“臣与宣平将军切磋而已,臣不可能输给宣平将军。”
皇帝质问道:“程烁,你还因你弟弟的事情,记恨桑澜吗?”
程烁当即跪下道:“微臣不敢,听说昭和公主宴请宣平将军,出动皇家画舫,又与民间画舫相撞,宣平将军与常胜将军这才大打出手。”他看向昭和公主,“南方灾民等着赈济,昭和公主奢华至极。”
桑澜先昭和一步发话:“程烁不亏为御史台的人,胡说八道的本事厉害得很。”她向上作揖,“臣听说云归湖的鱼脍鲜美,央求昭和公主带我前去。画舫是皇家之物不假,但鱼是臣亲自用网捞的,酒食是臣的同窗带来的,请水手掌舵的银钱均由臣出,臣只不过向昭和公主借了船,并邀请昭和公主前来赴宴。
租赁民间画舫的主人是苏相千金苏千柔,她宴请连同卫将军在内的二十余位世家子弟,其画舫先撞上我们,才有了后头的事情。比起派头,我们比不过苏小姐。论起人数,我们多是些消散小官。臣原以为程大人眼睛有疾,却不曾想他何止眼瞎,还心盲、心脏!”
桑澜的辩驳落到朝臣耳朵里,便是另一副场景。
宣平将军年轻气盛,年少有为,说话不顾及人,恰恰因其失了分寸,不会说谎,那便是昭和公主并无过错,反而苏千金之举,似乎是在结党营私!
苏相上前一步:“圣上,苏千柔想为南方灾民出一份力,举办宴会,召集各家子弟捐赠银钱、粮草。”苏相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上去,“明细都在此处,臣本打算下朝以后再交给圣上。宣平将军有疑,臣只好现在拿出来了。”
皇帝夸赞道:“苏千柔有心了,苏相教导有方。”
桑澜道:“圣人为何不夸臣?”
程烁道:“夸你当街斗殴?”
“有你什么事?”桑澜说,“昭和公主昨日对臣说南方百姓太苦,请臣捐些银两。圣人赏赐给臣的银钱,臣只留了一成,剩余都捐给海棠商会了。昭和公主还游说白鹭书院的学子,为南方百姓发声,希望以此引起更多关注……圣人不夸臣,也该夸夸昭和公主吧。”
皇帝龙颜大悦道:“昭和,为何不告诉朕?”
昭和公主道:“圣上,小事一桩,儿臣不敢居功。”
卫安晏心道:双方都藏着心眼,给对方挖坑,看谁站不稳?先掉进坑里去。
皇帝道:“程烁。”
程烁道:“臣在。”
“你如此关心宣平将军与常胜将军,朕就派你先去青霜山布置冬猎大会会场。”皇帝说,“还有,朕会派御医帮你看看眼睛。”
……
“不会太明显吗?”桑澜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手里拿着橘子瓣。
昭和公主摇头:“正中他们下怀,他们正愁找不到法子安插人手。”
“程烁比他弟弟,聪明不了多少。”桑澜投橘子皮入托盘中,准确无误。
经今日一事,昭和公主安定心神,小澜姐姐还是从前那个护着她的姐姐。
“将军,南疆来信。”红杏快步进院中。
桑澜没停秋千:“谁的信件?”
红杏道:“莲池写给将军的信件。”
桑澜道:“红杏,你拆开,读一读他写了什么?”
“宣平将军亲启……越州灾情,实为假造……我与寺中诸位师兄前往越州义诊……”
秋千停下,“越州。”桑澜想起曾宜春来,她起身感叹,“他们可真贪啊,换着法子贪财敛财,抄他们的家,国库百年不会再空虚了。”
昭和公主疑惑道:“姐姐,莲池可是你从白马寺救出来的小和尚?”
桑澜道:“是他,他到南疆的普度寺学医,他想以医救世。”
第105章 初雪宫变
“母亲,老家来信。”苏千柔拿着家中族长寄来的书信。
“你看吧。”
婢女散开久久缠绕的头发,木梳从头至尾慢慢梳下,发丝被木梳分隔,露出更多的白发。
苏千柔别过头,避开那晃眼的白发,她拆开书信,眉头越来越紧。
铜镜中,苏相窥见女儿拧起的细眉,问道:“他们又闯祸了?”
苏千柔几乎是咬着牙道:“越州,无灾。”
意料之中,苏相目光停留在侍女手中的大把白发,许多年的声色内敛,她竟连个讥讽的嘴角都挤不出来。
封图曾劝她:以一人之力,不可能拉动将要坠崖的马车。
萧瑾做得了天下霸主,同为女子,她为何不能成为世家之主?
她勤读苦学,鹅毛大雪、酷暑炎热,未曾告过一日假,踩着同辈肩头,入朝为官。她勤于政务,案牍劳形,所图不过是名流史书,家族延续千秋万代。
可他们呢?好吃懒做,糊涂度日。身上没有流着的世家血液,他们怎能比过寒窗十年的寒门子弟?
今年的深秋初冬,格外寒冷。
“董桐,为情爱所困,疯魔一世。”苏相蓦然回首,幽沉眸光比秋色还寒冷,惊得婢女往后退,她盯着女儿苏千柔,“你断不可步她后尘,你是我苏晓筠的女儿,应当有大作为!”
苏千柔迎上母亲锐利的目光:“是。”
苏相又望向镜中女子:“给董桐回信,我愿助她一臂之力,你去碧苍国吧。”
苏千柔道:“女儿不愿意。”
苏相侧眸,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
初雪落下那一日,街巷稚童纷纷涌出来,用手心去接细小雪花,互相比着谁手里的雪花更美。
待雪花化成雪水,稚童们甩了甩手里的水,又伸手去接新雪花。
宣平将军府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轮子上沾着泥水。
“侯爷,到了。”
黄腾撑伞,挡住小雪,伸手扶慕容莲笙下来。
“阿兰姐姐。”
“快进门吧,有八宝甜酪。”
桑澜望着伞下来人,与他一道进门。
慕容莲笙端着温热的八宝甜酪,汤匙挖起一勺,入口后,惊艳地抬眼。
“我写信问了镇远侯府,府上老人给了方子,我又请徐六按照方子练了好几遍。”桑澜笑道。
慕容莲笙道:“姐姐,凉州之事。”
桑澜道:“你刚回家,先不急着说这些。”
等碗空了,桑澜又查看他的脉搏,确定他身子康健,比划道:“你比去年,又高了一寸。”
“嗯。”慕容莲笙说,“多亏阿兰姐姐与表哥,否则我无法。”
“嘘。”桑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胡说八道,菜包又胖了许多,你来抱抱呢。”
“菜包。”慕容莲笙从腰间荷包取出小吃喂给菜包,“阿兰姐姐,人证物证交给萧世子了,他们要反?”
“是啊,他们要反。”桑澜像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反而说起别的事情,“你记得蕊蕊吗?她在南疆开了一间香料铺子,送了好些个当地特色的香囊,你挑一挑。”
赵五抱着托盘过来。
慕容莲笙郑重道:“阿兰姐姐。”他去北方办了差事,自认长进不少,能够帮着阿兰姐姐在京城做一些事情了。
桑澜拿起一枚香囊:“嗅一嗅,看看喜欢吗?”
“喜欢。”慕容莲笙道。
桑澜系在他腰上:“高荣将军染了风寒,你表哥卫安晏接了她的位置,暂管的。今夜起,你住在端亲王府,不要出门,也不往别处去,明白吗?”
她没有解释缘由,慕容莲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身后几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他们在挑选着香囊。
“这个给大华,你们别抢。”赵五挑中一枚蓝色,举得极高。
“没我的吗?”卫安晏从院墙一跃而下。
“表哥。”慕容莲笙站起来,兄弟俩互相拥抱。
“长高了!”
卫安晏拍他后背,慕容莲笙猛然咳嗽:“咳咳。”
桑澜道:“你轻点!”
“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卫安晏笑着说,“莲笙,我与你姐的话,你更听谁的?”
慕容莲笙推开他,肯定道:“我听姐姐的话。”
桑澜对着卫安晏摆手道:“哪凉快,哪呆着去吧。”